那細微的、持續(xù)的金屬刮擦聲,像有指甲在反復摳撓這艘巨艦早已死去的神經(jīng)末梢。不是來自核心,是從更外圍的黑暗通道傳來,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執(zhí)拗。
司馬菁的意識殘響徹底消散,留下的真空被一種新的、更具物理威脅的窸窣聲填充。不是幽靈,是活物?;蛘邉e的什么東西。
我猛地從甲板上爬起,肌肉因過度緊張而酸痛。懷中的記憶立方體裂紋更深,像一件瀕臨粉碎的古董。靜止的奇點核心懸浮著,那點微弱的藍芒是這巨大艙室里唯一的光源,映照出四周扭曲管道和崩塌結(jié)構(gòu)的猙獰黑影。
聲音在靠近。不止一個。緩慢,分散,帶著一種包抄過來的謹慎。
官方搜救隊?不可能這么快,何況這里是絕對禁區(qū)。星際拾荒者?誰有膽子闖長坂坡墳場?除非……
除非他們一直知道這里有什么。一直在等。
我熄滅了頭燈,將自己縮進一堆斷裂的線纜和金屬碎片后面,呼吸壓到最低。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滴進衣領(lǐng),冰涼。
幾束搖晃的光柱刺破遠處的黑暗入口,粗糲的人聲夾雜著電流雜音傳來。
“……能量峰值讀數(shù)消失了?媽的,剛才差點把老子傳感器燒了!”
“閉嘴。分散找。老大說了,不管是啥寶貝,還是哪個沒死透的老古董醒了,都得帶回去?!?/p>
“這鬼地方真他媽邪門……嘿,看這邊!有剛留下的痕跡!”
光束掃過我剛才爬下來的maintenanceshaft入口,照亮了邊緣新鮮的刮擦和靴印。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順著找!快點!別磨蹭!”
腳步聲變得清晰,至少有四五個人,穿著不同制式的簡陋防護服,手里拿著改裝過的能量步槍和切割工具,動作粗野卻帶著一種在廢墟里討生活形成的警惕。典型的邊境掠奪者打扮,但裝備比一般的太空海盜要精良些。
他們涌入核心艙室,光束胡亂掃射著,落在靜止的奇點核心上時,爆發(fā)出貪婪的驚呼。
“操!這是什么玩意兒?能量核心?從來沒見過的型號!”
“發(fā)財了!這東西拆了賣零件都值大錢!”
一個頭目模樣的人比較謹慎,用槍管捅了捅最近的控制臺,屏幕死寂?!安幌衲苡玫臉幼印瓌偛拍莿屿o難道是回光返照?”
“管他呢!先拆了再說!老二,上去看看怎么卸下來!”
一個掠奪者笨拙地試圖攀爬結(jié)構(gòu)體,接近那懸浮的核心。
不能讓他們碰!天知道胡亂拆卸會不會再次激活那鬼東西!
我咬緊牙關(guān),大腦飛速旋轉(zhuǎn)。硬拼是找死。怎么辦?
就在這時,另一個方向,靠近我藏身之處的陰影里,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幾乎被忽略的“咔噠”聲。
非常輕微,卻讓所有掠奪者的動作瞬間凍結(jié)。他們對這種聲音異常敏感——那是武器保險被打開的聲音。
“誰?!”頭目猛地調(diào)轉(zhuǎn)槍口,對準那片黑暗。
沒有回答。
只有一片死寂。連那刮擦聲都消失了。
掠奪者們緊張地互相靠攏,光束在黑暗中交叉亂掃,卻什么也沒找到。
“媽的,聽錯了?”一個家伙嘟囔道,聲音發(fā)虛。
“不對……”頭目眼神兇狠地掃視四周,“這地方有古怪。拿了東西趕緊走!”
他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他身邊一個正試圖探測奇點核心能量的掠奪者,突然毫無征兆地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慘叫,手中的探測儀咣當落地。他捂著脖子,踉蹌后退,防護服的面罩上,一道極細極準的切割痕清晰可見,正在嘶嘶漏氣!他徒勞地掙扎了幾下,重重倒地抽搐。
“敵襲!”頭目咆哮,瘋狂地向四周掃射,能量束打在金屬壁上,濺起刺眼的火花。
其他掠奪者也慌了神,盲目開火。
混亂中,一道黑影如同鬼魅,從一個傾倒的機械平臺后閃出,動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殘影。它(他?)精準地貼近另一個掠奪者,手腕一翻,一道冷冽的寒芒閃過,那掠奪者的能量步槍瞬間被斬斷,同時膝蓋后方遭到重擊,慘叫一聲跪倒在地。
黑影沒有停留,借著躲避射擊的翻滾,再次消失在另一堆廢墟后面。整個過程悄無聲息,除了必要的擊打和切割,沒有一絲多余動靜。
高效的殺戮藝術(shù)。
剩下的三個掠奪者背靠背,驚恐地環(huán)視,光束劇烈抖動。
“誰?!出來!”頭目聲音帶著恐懼。
沒有回應。只有他們粗重的喘息和倒地同伴逐漸微弱的呻吟。
我屏住呼吸,心臟狂跳。那不是掠奪者一伙的。是另一股勢力?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黑影再次動了。這次是從上方!一道鉤索悄無聲息地垂下,身影如同蝙蝠般落下,雙腳精準地蹬在頭目的雙肩上,骨頭碎裂的脆響令人牙酸。同時,寒芒一閃,頭目的喉嚨被切開,鮮血噴濺在面罩內(nèi)部。
剩下的兩個掠奪者徹底崩潰,怪叫著轉(zhuǎn)身向入口瘋狂逃竄。
黑影落地,輕盈無聲。沒有追擊,只是抬手。
咻!咻!
兩聲極輕微的破空聲。奔跑中的兩人應聲撲倒,后頸上各插著一枚細小的、閃爍著幽藍微光的梭形飛鏢。
一切重歸死寂。
黑影站在原地,略微側(cè)頭,似乎在傾聽。然后,他(從體型和動作風格判斷,大概率是男性)轉(zhuǎn)過身,光束打在他身上。
一身啞光的黑色貼身護甲,沒有任何標識,線條流暢,完全為隱匿和行動設計。臉上覆蓋著同樣的黑色面甲,只露出一雙毫無感情波動的電子眼,閃爍著冰冷的微光。他手里握著一把造型奇特、刃身幾乎不反光的短刃,另一只手垂著,指尖似乎還夾著幾枚那種幽藍的飛鏢。
他掃了一眼地上的尸體,然后,那冰冷的電子眼緩緩轉(zhuǎn)動,精準地落在了我藏身的方向。
他早就發(fā)現(xiàn)我了。
他邁步走來,腳步無聲,像一頭巡視領(lǐng)地的黑豹。
我心臟驟停,手悄悄摸向腰間——那里只有一把用來切割樣本的振動匕首,在他面前恐怕和玩具沒區(qū)別。
他在我藏身的廢墟前幾步遠處停下。電子眼上下掃描著我。
一個冰冷、經(jīng)過處理的電子合成音從他面甲下傳出,聽不出年齡和情緒:
“司馬家的后人。比預估的坐標偏離了零點三標準距?!?/p>
他知道我是誰。他知道我會來。
“你是誰?”我努力讓聲音不顫抖,緩緩站起身,手中的匕首握緊。
他沒有回答,只是電子眼微微閃爍了一下,似乎在接收或處理什么信息。片刻后,他側(cè)身,讓開通往入口的路。
“此地不宜久留?!畾w零’協(xié)議的休眠擾動會吸引更多鬣狗?!焙铣梢艉翢o起伏,“跟我走。有人要見你?!?/p>
“誰?”
“一個能給你答案,也能給你選擇的人?!彼D了頓,電子眼再次掃過我緊握的、布滿裂紋的記憶立方體,“關(guān)于你的先祖,關(guān)于那場戰(zhàn)役,關(guān)于……她們試圖隱藏,卻又未能完全銷毀的‘另一份記錄’。”
另一份記錄?
我的心猛地一跳。不是司馬菁的冰冷計算,不是諸葛亮的臨終悲嘆,而是……第三方的視角?
“憑什么信你?”
黑色面甲之下,那冰冷的電子眼似乎極輕微地瞇了一下,像是在笑,卻又毫無溫度。
“就憑我剛才解決了想把你和那核心一起拆了賣掉的蠢貨?!彼D(zhuǎn)過身,不再看我,聲音依舊平淡,“或者,你可以留下,等待下一批被吸引來的……whateverthisis.”
他用飛鏢指了指那靜止的奇點核心。
沒有選擇。留下是等死。跟他走,或許是另一個陷阱,但至少……有一線可能。
我深吸一口氣,將振動匕首插回鞘中,邁步跟上了那個沉默的黑色背影。腳步踏過掠奪者尚未冷卻的尸體,走向艦橋之外更深、更未知的黑暗。
這艘死艦的秘密,顯然遠未到盡頭。而三國星海間的權(quán)謀暗影,才剛剛開始重新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