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愈發大了,漫天飛雪如鵝毛般紛紛揚揚,打在宮墻和琉璃瓦上,很快便積起一層白。我瑟縮著跟在劉姑姑身后,腳下的石板路覆著薄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個踉蹌摔在這冰天雪地里。寒風像個刁鉆的頑童,專往我單薄衣衫的縫隙里鉆,凍得我牙齒打顫,手腳麻木。
一路上,往日里威嚴莊重的宮殿在雪幕下顯得影影綽綽,像一只只蟄伏的巨獸,透著說不出的陰森。宮燈被風吹得左右搖晃,昏黃的光在雪夜里閃爍不定,映出我們拉長又扭曲的影子,更添幾分詭異。偶爾有巡邏的侍衛擦肩而過,他們身披厚重的披風,腰間長刀在雪光下泛著冷冽的光,眼神冷漠地掃過我們,仿佛我們只是這宮中最微不足道的塵埃。
“磨磨蹭蹭的,要是誤了貴妃娘娘的事,你十條命都不夠賠!”劉姑姑回頭瞪了我一眼,加快了腳步。她手中的燈籠隨著步伐劇烈晃動,昏黃的光暈在雪地上劃出一道道凌亂的弧線。
我不敢吭聲,只能緊緊跟上,心中暗自祈禱這場差事能快點結束。可不知為何,一種莫名的不安在心底蔓延,像藤蔓般纏住我的心,讓我隱隱有種大禍臨頭的預感。
終于,我們來到了貴妃所住的景仁宮。宮殿的朱漆大門緊閉,銅制的獸首門環在雪光下透著冰冷的光澤。劉姑姑上前,抬手在門上重重叩了三下,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響亮:“劉嬤嬤求見貴妃娘娘,送來浣洗的衣物。”
片刻后,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一道暖黃的光從門縫中透出,照亮了門前的雪地。開門的是貴妃身邊的貼身宮女翠兒,她瞥了我們一眼,神色冷淡:“進來吧,娘娘正在偏殿等候。”
我跟在劉姑姑身后,踏入景仁宮。庭院里的積雪被清掃過,卻仍能看到幾株臘梅在墻角傲雪綻放,幽幽的花香混合著雪的涼意,彌漫在空氣中。主殿燈火通明,透過雕花的窗欞,能隱約看到里面人影晃動,絲竹之聲隱隱傳來,想來貴妃正與一眾寵臣宴飲作樂。
我們繞過主殿,走向偏殿。偏殿的門半掩著,透出些許光亮。劉姑姑伸手推開,我抱著衣物,低著頭跟了進去。
偏殿里暖意融融,地龍燒得正旺,與外面的冰天雪地仿若兩個世界。我悄悄抬眼打量,只見貴妃慵懶地靠在榻上,身旁兩個宮女正為她捶腿捏肩。貴妃穿著一件華麗的織錦披風,上面繡著栩栩如生的鳳凰,金線在燭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她的面容嬌艷,眉眼間卻透著幾分驕縱與凌厲,正是這后宮中權勢滔天的麗貴妃。
“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劉姑姑和我忙跪地行禮,聲音在空曠的偏殿里回響。
“起來吧。”貴妃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目光落在我懷中的衣物上,“這就是本宮要的云錦衣?”
“回娘娘的話,正是。”劉姑姑連忙上前,從我手中接過衣物,雙手奉上,“奴婢們日夜趕工,確保衣物干凈整潔,沒有一絲褶皺。”
貴妃伸手接過,隨意地翻看了幾下,突然臉色一沉:“這就是你們浣衣局的手藝?這領口處還有污漬,當本宮是瞎的嗎?”她猛地將衣物扔在地上,怒目而視。
我心中一驚,忙跪地解釋:“娘娘恕罪,這污漬實在頑固,奴婢們想盡辦法……”
“夠了!”貴妃打斷我,“一個罪臣之女,也敢在本宮面前狡辯?來人,給我掌嘴!”
話音剛落,兩個粗壯的嬤嬤走上前來,其中一個伸手揪住我的頭發,將我的臉抬起,另一個高高揚起手掌,“啪”的一聲,重重地扇在我的臉上。我只覺耳邊嗡的一聲,半邊臉瞬間火辣辣地疼,嘴里泛起一股腥甜。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我一邊躲避著嬤嬤的巴掌,一邊苦苦哀求。劉姑姑站在一旁,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就在這時,偏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李公公到——”
貴妃臉色微變,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坐直身子:“快請。”
李公公,全名李德全,是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太監,權勢極大,在這后宮中也是說一不二。我心中一動,難道有轉機?
李德全邁著小碎步走進來,手里捧著一個漆盒,臉上掛著諂媚的笑:“貴妃娘娘萬安。陛下聽聞娘娘近日身子不適,特命老奴送來這千年人參,給娘娘補補身子。”
貴妃忙起身,接過漆盒,臉上堆滿了笑:“有勞陛下掛念,也辛苦李公公了。”說著,她使了個眼色,翠兒會意,忙端上一盤銀子,遞到李德全面前。
李德全笑著接過:“娘娘客氣了。”他目光一轉,落在我身上,“這是怎么回事?”
貴妃冷哼一聲:“不過是個不懂規矩的賤婢,弄臟了本宮的衣物,正教訓著呢。”
李德全看了我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隨即又笑道:“娘娘教訓得是,不過老奴今日來,還有要事與娘娘商議。”
貴妃微微皺眉:“什么要事,這般神秘?”
李德全湊近貴妃,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貴妃臉色大變,忙揮手讓眾人退下:“你們都出去,沒有本宮的吩咐,不許進來。”
劉姑姑如蒙大赦,忙拉著我起身,退到偏殿外。我捂著紅腫的臉,心中滿是屈辱與不甘。可此時,我卻聽到偏殿里傳來的對話,讓我瞬間如墜冰窟。
“你確定那藥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毒死皇后?”貴妃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一股狠勁。
“娘娘放心,這‘無影散’無色無味,混入皇后的膳食中,不出三日,皇后必定暴斃。到時候,這后宮之主的位置,可就非娘娘莫屬了。”李德全的聲音尖細,帶著一絲得意。
我心中一驚,差點叫出聲來。原來他們在謀劃毒害皇后!我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卻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花盆。“砰”的一聲,花盆倒地,摔得粉碎。
偏殿里的聲音戛然而止,緊接著,門被猛地推開,貴妃和李德全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地看著我。
“你……你都聽到了什么?”貴妃的聲音冰冷,仿佛能凍死人。
我嚇得渾身發抖,撲通一聲跪地:“娘娘饒命,奴婢什么都沒聽到,真的……”
“哼,你覺得本宮會信你的鬼話?”貴妃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李德全,把這個賤婢處理了,記住,不要留下任何痕跡。”
李德全陰惻惻地笑了笑:“娘娘放心,老奴辦事,向來干凈利落。”說著,他一揮手,幾個侍衛從暗處涌出,將我團團圍住。
我絕望地看著他們,心中充滿了恐懼。我知道,今晚我恐怕要命喪于此了。可我不甘心,我還有未完成的心愿,我還沒查清家族的冤案,我不能就這么死了!
就在侍衛們上前要抓我時,我突然瞥見偏殿旁有一條小路,通往花園深處。來不及多想,我猛地起身,朝著小路跑去。
“追!別讓她跑了!”貴妃在身后尖叫。
我在雪地里拼命奔跑,寒風割著我的臉,身后侍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不敢回頭,只能拼盡全力,在這雪夜里尋找一線生機。可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將是怎樣更加殘酷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