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蟒袍的楚云錚眉目冷淡,一身傲然,使得其余人等無形中就矮了三分。
“見過攝政王!”廉王同在場官員齊齊施禮道。
“罷了。”楚云錚微一頷首,緩步走到蘇晗近前,拱一拱手,“蘇將軍已無恙?”
蘇晗有些意外,忙起身還禮道:“承蒙王爺掛懷,下官已無大礙。”
楚云錚坐到她對面,示意她落座之后,輕描淡寫地道:“近日,圣上命本王給廉王世子找個(gè)得當(dāng)?shù)牟钍拢庠谀ゾ氁环恢K將軍有何高見?”
廉王的臉色變得更難看,勉強(qiáng)笑道:“攝政王何必如此心急,此事慢慢斟酌又何妨。”他的兒子不過十余歲,若要落到殺人如麻的蘇晗手里,吃苦事小,怕是少不得落一個(gè)為國捐軀的下場。這種事,由不得他不怕。
蘇晗淡淡一笑,“下官資質(zhì)愚鈍,只懂得打打殺殺,不似攝政王文武雙全,廉王世子的去處,自然是要王爺定奪。”
“蘇將軍過謙了。”楚云錚看向廉王,“若說磨練,本王深以為,軍中是最佳去處。”
廉王笑得比哭更難看,“軍中甚苦,犬子體弱,還望攝政王體恤。”
“這是哪里話。”楚云錚搖了搖頭,“本王也曾常年征戰(zhàn)于兩軍陣前,只覺愜意得很。再者,蘇將軍只是一介女流,都未曾言苦,世子爺難道還不如弱女子么?”繼而問蘇晗,“不知蘇將軍可愿給世子爺安排個(gè)差事?”
蘇晗忍著笑,擺一擺手,“王爺此言差矣,下官好景將盡、厄運(yùn)將至,怎可連累了世子爺。”
楚云錚緩緩接道:“將軍居然輕信他人謬論?”
“依王爺之見,下官不必信?”
“大可不必。”
“若是如此……”蘇晗眼波流轉(zhuǎn),看向廉王。
兩人一唱一和,把廉王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卻又偏偏被人捏到了痛處,只能一味地賠著笑說好話。
不論是蘇晗還是楚云錚,平素在人前都是冷漠寡言之人。今日兩人斯文有禮的攀談已讓人意外,極有默契地戲耍廉王,就更讓旁人驚掉了下巴。
有官員幸災(zāi)樂禍地低聲議論著:
“這廉王實(shí)在是自作孽,之前多了兩句嘴,便把圣上的左膀右臂一并得罪了。圣上事先未對他提及世子之事,怕是有意為之,為的就是殺一殺他的氣焰。”
“正是這個(gè)理!攝政王如今雖然棄武從政,可骨子里能不愛惜良將么?現(xiàn)在對大將軍,必是惺惺相惜。”
“如今大將軍和攝政王齊齊還朝,太后那班爪牙作威作福的光景也便到頭了。”
“那是自然!”
……
廉王費(fèi)了諸多口舌,才令攝政王點(diǎn)頭應(yīng)允此事押后再議,待皇帝升座金殿之時(shí),他才發(fā)覺,手心里全是冷汗。
皇帝在群臣中見到蘇晗的身影,龍顏大悅,一番褒獎(jiǎng)之后,又降恩澤,命工部重新修繕將軍府。
蘇晗心想,這絕對是吃飽了撐的,還不如把修繕?biāo)璧慕?jīng)費(fèi)直接賞賜給自己來得實(shí)惠。另外,命工部修繕,實(shí)在是有些小題大做了。因此,謝恩之后婉拒皇帝好意。
皇帝堅(jiān)持,理由堂而皇之:“蘇愛卿屢建奇功,亦是我朝第一女將,出入之地,自當(dāng)與眾不同。即便千秋之后,卿之府邸,也該讓后人瞻仰。”
蘇晗盡力去理解這番話,卻還是找不出前言后語有什么必要的聯(lián)系。
皇帝又道:“況且,蘇貴妃日后少不得要?dú)w寧省親,此次修繕,可將行宮一并建造妥當(dāng)。”
似乎這末一句才是關(guān)鍵所在,皇帝也是要給姐姐面上添光。蘇晗無從推脫,再次謝恩。
“秦朗!”皇帝喚道。
“微臣在!”工部尚書秦朗應(yīng)聲出列。
皇帝吩咐道:“修繕將軍府之事,不可大意,愛卿要全程督辦。”
蘇晗微微側(cè)頭,打量著秦朗。此人名頭也很響,算得大周朝一個(gè)奇才,去年奪得新科狀元時(shí),還未滿十八歲。皇帝愛惜他的才華,一年內(nèi)幾次提拔,到如今已經(jīng)是尚書位。少年得志,意氣風(fēng)發(fā),不過如此。
她看到的是一個(gè)淡如新月、雅如新竹的男子。那份淡泊悠遠(yuǎn),令金碧輝煌的大殿瞬時(shí)顯得空曠、失色了幾分。
楚云錚的俊逸在于,他在何處,便令何處蓬篳生輝;而秦朗的俊逸則在于,他在何處,便令何處顏色頓減。前者是到何處都是集光芒于一身,后者是到何處都是遺世獨(dú)立之姿。
她說不上誰更悅目一些,只是覺得,朝堂有這兩名絕色男子的存在,必然會比往時(shí)有趣得多。
說完蘇晗的事,皇帝又開始表彰楚云錚賑災(zāi)平亂之功,自然又是好一番賞賜。
皇帝如此,不外乎是做給朝臣們看的,想來,他這兩年坐在龍椅上沒少受太后黨羽的窩囊氣,今日心里有了底氣,自然是要借寵臣表明姿態(tài)。
下朝時(shí),百官紛紛相讓,請楚云錚和蘇晗先行。兩人沒有推讓,甩手就走,因?yàn)橹劳谱屢矝]用。
各自上轎之前,蘇晗對楚云錚拱一拱手,臉色平靜,眼底也無一絲得到皇帝重視的喜悅。
果真是個(gè)聰明人。楚云錚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覺得她身著大紅色朝服的身影分外悅目。
蘇晗回到將軍府,在正殿處理日常軍務(wù),一忙便是整日。幕僚散去之際,紛紛提及凱旋回來還未慶功祝賀。她態(tài)度干脆,手一揮,道:“明晚由我做東,請你們暢飲玩樂便是。”
幕僚各自喜笑顏開,道辭離去。
蘇晗換了便服,去給太夫人請安,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
席間,管家陳懷禮要見蘇晗。
蘇晗命人喚他進(jìn)門,問道:“什么事?”
管家呈上一封書信,恭聲道:“永寧侯命人送來了一封書信,再三強(qiáng)調(diào),要將軍親啟。小人怕耽誤了將軍的事,便趕著給您送來了。”
時(shí)開今日也去上早朝了,有什么事一定要這么鬼鬼祟祟的?蘇晗一邊拆開書信來看,一邊嘀咕道:“這廝,要玩什么把戲?”看罷書信,她忍不住哈哈地笑出聲來,“原來是要借銀子開錢莊,借五萬兩,到年根時(shí)多還五千兩。好事!”隨即吩咐陳懷禮,“到賬房去取銀票,今夜你便親自送到永寧侯府。”
陳懷禮聞言卻很為難,怯懦道:“這……”
“怎么?”蘇晗不解,飛快地掃了母親和弟弟、弟媳一眼,見三人都有些惴惴的,心念轉(zhuǎn)動間,喚來紅玉,“賬房怕是一時(shí)拿不出這么多銀兩,你回凌煙閣,先用我的銀兩墊上。”
紅玉滿臉不甘,卻也不敢說什么,撅著嘴走了。
陳懷禮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小人有罪,沒能幫將軍打理好府中事務(wù)。”
“這是做什么?”蘇晗把剛拿起來的筷子又放回桌上,“飯也不讓人安生地吃完。”說著站起身來,“你出門之前,讓人把賬冊給我送到凌煙閣。”
陳懷禮語氣明顯放松許多,“小人記下了。”
蘇晗和太夫人道辭,回到凌煙閣,等人把賬冊送來,開始細(xì)細(xì)翻閱。
在蘇陌和馮氏成親之前,是由太夫人主持中饋,不必看也知道賬面上不會有任何問題,問題出在由馮氏主持中饋之后。
自夏季到現(xiàn)今,賬面上有幾筆巨額的支出,全被蘇陌拿去開錢莊、綢緞莊了。家中良田千頃,竟也有些入不敷出了。
蘇晗氣得眉毛打成了結(jié)。這幸虧是她自己掌管著俸祿、所得賞賜,若要一并交到賬房,現(xiàn)在她保不齊就變成衣著光鮮卻錢袋空空的窮光蛋了。
這日子要是這么過下去,用不了多久,她怕是要用自己的銀子貼補(bǔ)家用了。
夫君大手大腳,妻子竟然就由著他敗家!
蘇晗忍了半晌,怒火卻是越來越盛,摔下手中的賬冊,冷聲吩咐道:“把蘇陌給我拎過來!”
“是!”紅玉的聲音分外清脆,凝著幾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