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盡、冬日來臨之際,楚云錚和蘇晗開始了遙遙相望、配合作戰的歲月。
蘇晗將大隊人馬遷移至敵營后方那天,天公作美,茫茫大霧彌漫在關外,幾丈以外的事物都無法分辨。霧散時,敵軍看到突然出現在自己后方的大周軍營,儼然大白天撞見了鬼一般驚愕、恐懼。
而楚云錚則帶領蘇晗留下的八萬人馬退至渝龍城內,嚴防死守,力圖將敵軍的銳氣、糧草耗盡。
利文赫、時開等一眾太后明面上的黨羽,被強行留在了渝龍城內;利文瑾、趙靜成等保持中立或誓死效忠的人,則由蘇晗帶走。
在楚云錚眼皮子底下的時日,生不如死,這是利文赫最深的感觸。
他與太后醞釀幾年,終于下了狠心,要從皇帝手中奪下江山——即便與驀邪平分江山,也要比受制于皇權之下來得逍遙自在。他才是利家嫡長子,于情于理,這江山都該由他來坐,這是他和太后一直以來不變的信念。
原以為準備已足夠充分,著手去辦時,才明白自己有多不堪一擊。
蘇晗遷移大隊人馬那夜,他被一眾侍衛強行軟禁起來,直到第三日才重獲自由。之后,他的信鴿、信使全部消失不見,再也無法與太后、驀邪通信。
這日黃昏,楚云錚命人把他請上城樓,指了指被五花大綁的烏瀝,道:“廉王如今可還要將俘虜送回京城?”
利文赫眼前一亮,“如此自然最好。”
楚云錚的回答是對劊子手一揮手。
劊子手手起刀落,烏瀝人頭落地。
“你……”
利文赫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個字。
楚云錚的手拂過他后背,“廉王好好看看,這便是犯上作亂的下場。”
利文赫被封住了穴位,只能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那具無頭尸,直到深夜。再沒有比這更血腥、更殘酷的刑罰了。
精神上的摧殘,要比肉體上的摧殘殘酷百倍。楚云錚深諳此道。
回到住處時,利文赫抖著嘴唇,不停口地絮叨著一句話:“殺了他,殺了他……”若是可能,他會毫不猶豫地把楚云錚生吞活剝。
第二日便有人奔走相告,說廉王瘋了。
傳言說得久了,連利文赫都覺得自己已經心智失常。
無疑,對于利文赫來說,這個冬季,如同沒有盡頭的噩夢一般,漫長、難熬。他不知道的是,驀邪比他過得還要痛苦。
驀邪也快被逼瘋了。
城樓上的楚云錚,時不時地就命弓箭手往他大營中射火箭。而只要他一有動靜,后方的蘇晗就會帶兵沖進營中一通廝殺。反之,只要蘇晗一有動作,楚云錚立刻下令相助。
一只狐貍不可怕,就怕兩只狐貍聚到一處,聯手算計。這就不是人能過的日子了。
驀邪每日都在擔心軍營會不會起火、蘇晗會不會突襲,此外,就是溫飽問題。
軍營中的糧草,勒緊褲腰帶也只能維持兩個月。這還是他有先見之明,知道蘇晗最愛燒、搶對手的糧草,命重兵跟在大隊人馬后面運過來的。
早知對手是如此可怕如此可恨,他怎會輕易相信利文赫的話,怎會去做宏圖霸業的大夢。私底下,他后悔得腸子都青了。
想要救兵,從哪里來?這五十萬大軍已是全部,且還是號稱,游牧民族,規模剛剛成型,哪里來的那么多的兵馬。
隨著臘月將近,驀邪將部下將領召集到帳中,慷慨陳詞,力圖一舉攻下渝龍,引兵進入大周境內。
左右是個死,他只能指望誓死一戰。
左右是個死,將領們又能說什么呢?
當日,驀邪兵分兩路,一路全力攻城,一路防范抵御蘇晗出擊。
楚云錚應敵的法子很簡單,先是一通滾木雷石外加箭雨,之后,便有士兵合力抬著一口口巨大的銅鍋到了城墻上,之后,滾水傾瀉而下。
趙靜安在一旁看得險些笑出聲來,深以為某王爺已被蘇晗完全同化了。這樣的退敵之策,若說有缺點,那便是太狠太損了。
只可憐了驀邪的將士。先是被滾水燙得苦不堪言,之后再想攻城,地上、梯上的水已結冰,行走都難,更別想爬到城頭了。
蘇晗在敵軍后方看到這一切,強忍了半晌,還是哈哈大笑起來,隨即,發動進攻。
站起身之際,利文瑾攔下了她,“元帥,敵軍已無士氣可言,不需你親自上陣,屬下請命帶兵殺敵!”
趙靜成眾將紛紛附議。
蘇晗眼中有感激,點了點頭,命利文瑾代自己領軍上陣。
利文清站在蘇晗身后,無聲地嘆息。
元帥累了,已是無人不知的事。
許多個夜里了,元帥都是獨自坐在荒蠻或是白雪皚皚的地上,手里握一個酒壺,寂寞獨酌,天色微明十分才起身,之后,若無其事地開始一整日的勞碌。
什么樣的人,能經受得起這樣的不眠不休。
只是,原因呢?利文清想不通。此戰有兩位絕世良將出馬,沒有任何懸念,是什么使得蘇晗如此憂心?
為了楚云錚?不可能的事,蘇晗是第一女將,也是第一沒心沒肺的女子,似是根本不知情為何物。
為了收到的幾封信件?利文清認真想了想,很有可能。
就要回京城了,回去就好了。
回去,做我嫂子吧,蘇晗。心里冒出這個念頭,利文清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相信楚云錚,一定能讓她如愿以償的。
臘月初一這一天,驀邪終于得到了解脫。
楚云錚率城中兵馬殺出城外,與蘇晗率領的兵馬發動總攻。
驀邪殺出一條血路逃跑,途中,被趙靜安、趙靜成兄弟抓獲。
大周大獲全勝。
戰事結束。
人山人海之中,楚云錚找到了那張熟悉的容顏,策馬過去。
蘇晗眼中布滿血絲,看到他,疲憊的一笑。
楚云錚探身過去,雙手捧住她蒼白的小臉兒,“怎么瘦成了這個樣子?”
蘇晗只是敷衍地一笑,“沒事。大功在望,昨日興奮得不能入睡。”
楚云錚把她抱到自己馬上,“進城,你去好好歇息,余下的事,交給我。”
“放開!”蘇晗看看握著自己雙手的那雙大手,真想咬他一口。幾十萬人面前,他就這樣帶自己進城,還要不要臉面了?
楚云錚只是笑。
放開?
既已攜了她的手,他就沒想過再放開。
以往,說給她、說給別人的,都是有意為之。而以后,不需再說,只需去做,去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