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中空空如也,一支蝶形金步搖壓著一張宣紙,宣紙上寫有八個大字:奸佞小人,誓死不嫁!
這性子剛烈的女子!可曾想過,這樣做的代價有多大?
蘇晗轉頭望向秦朗。一夕之間,他害了兩家人。她家道中落已成事實,而藍家,遭難之日也不遠了。
他想羞辱她,最終要落得個淪為笑柄的結果。
咎由自取!
蘇晗緩緩放下轎簾,離開,信馬由韁,到了個鮮有人至的地方,獨自待到天色昏黑,才勉強自己上馬回府。
到了府門內,疲憊已經入骨。還有太多事要打理,要面對如今悲涼的境地。想想都覺得累。
正殿前的四方院落,黑壓壓站了一群人,是她的幕僚,是她驍騎營中的各個頭領。
消息竟傳得這么快。
蘇晗呆坐在馬上,不想偽裝了。即便早先就已想到今日,即便自一開始就從楚云錚口中確認了如今的境地,可真的接受起來,不是那么容易。
心理落差太大,從容面對,真的很難。
她看著面前眾人,笑得蒼涼。
真舍不得你們哪,我的弟兄們。
衛荻濤率先走到蘇晗面前,堂堂七尺男兒,未開口便先紅了眼眶,“如今奸佞當道,才使得將軍深陷泥沼,來日圣上痊愈,定能還將軍一份清白。”
“對,對。”其余人等附和。
蘇晗語聲清淺,“清白與否,又有什么關系。你們好自為之才是,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眾人聞言,皆不做聲,黯然垂下頭去。
蘇晗臉色一肅,問道:“出什么事了?”
“唉——”衛荻濤長嘆一聲,“將軍什么都叮囑到了,可偏偏有人不知輕重,酒后鬧事。”
蘇晗將眾人逐一看過去,發現少了一人,“趙靜成。”
衛荻濤一臉恨鐵不成鋼,“獨他一個不成器的,貪杯惹事。昨夜大醉,帶著一干人等出去生事。今日被人告發,便畏罪潛逃了!”
“是哪一個在胡亂埋汰人?!”隨著一聲怒吼,趙靜成快步奔進門來,衣衫不整,滿臉不忿。
蘇晗心頭一寬,道:“怎么回事?講。”
“昨日夜里,末將的確是貪杯吃醉了,卻不曾帶人鬧事,只是睡在了酒樓之中,醒來時,才發現被人五花大綁在了別處。”趙靜成語速很急,無辜地望著蘇晗,“將軍,末將不曾違反軍紀,沒有給您臉上抹黑!”
蘇晗剛要搭話,便聽到府門外傳來多人匆忙的腳步聲,不由嘆道:“你不該來這里。”
“言之有理。”秦朗走進紅漆大門,緩聲接道,身后是百余名官兵。
“你這小人!”趙靜成怒吼道,欲沖上前去痛扁他,被衛荻濤及時出手攔下了。
蘇晗看到秦朗,明知故問:“將軍放著良宵不過,倒來草民家中做客?”
秦朗恨她入骨,聞言臉色一變,冷聲道:“公務繁忙,怎敢懈怠。”隨即一揮手,“將要犯拿下!”
蘇晗很質疑他給人栽贓的水平,又問:“將軍還未審問原由,便能斷定趙靜成是要犯?”
秦朗報以冷冷一瞥,“你有何資格質問我?!還是從速移交兵權為妙。”
“不說出個原由來,別想把人帶走!”有人高聲道。
秦朗沉聲道:“趙靜成酒后生事,帶手下兵卒為非作歹、強搶民女,人證物證俱在!各位若再阻撓,休怪秦某不講情面!”
幾名官兵一擁而上,捆綁了趙靜成。
趙靜成嘶聲吼道:“小人,敗類!蒼天有眼,斷不容你!”整個人如同蒙受巨大冤屈的困獸。
蘇晗相信他對自己所言句句屬實,心里就更憤怒、更酸楚。她還未離京,太后黨羽便迫不及待要陷害、鏟除她的手下了。
可她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好兄弟蒙受不白之冤。
她心頭大慟,第一次覺出了無助。
此時,極力掙扎地趙靜成忽然安靜下來,目露狂喜,“王爺,王爺救我!”
蘇晗轉頭望去。
楚云錚負手而來,蟒袍加身,腰纏玉帶,周身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氣息。在他身后,是楚云釗、利文瑾和利文清。
眾人皆施禮相見。
只一個蘇晗,愣在了馬上,全無反應。
楚云錚看向秦朗,“放人。”
秦朗答得爽快,“不能放。”
“原由。”
秦朗不卑不亢,“人證物證俱在,是以不能放。”
楚云錚勾唇冷笑。
“你何來人證?!”利文清走上前來,神色凌厲,“昨夜,趙靜成身在攝政王府,攝政王、靖王、本郡主及楚云釗都能作證!照你這般說來,倒是我們顛倒黑白了?!”
秦朗大為意外。令他意外的,是利文瑾也是人證之一。這幾個人的分量相加,任誰也要給足面子。
利文瑾上上下下打量著秦朗,很疑惑的樣子,“本王實在是看不出,你哪一點像個將軍的樣子。將人放了,回府去收拾你那檔子殘局才是正經事。”
眾將領聞言心里暢快得很,輕笑出聲,含著鄙視、輕蔑。
利文清走到幾名不知所措的官名面前,抬起手來,挨個掌摑,“你們有幾個腦袋?敢隨意捆綁當朝命官!給我仔細著你們的腦袋!”
“放人,滾。”楚云錚惜字如金,卻是出聲必給人難堪,“莫要臟了這塊凈土。”
秦朗實在是受不了這等羞辱,當下挺直了背脊,沉聲道:“此次前來,還有一事——來接手虎符、兵權。”
楚云錚劍眉微蹙,星眸中閃過寒光,語聲宛若冰凝,“誰給你定的時辰?”隨即,伸出手去,“聽聞秦大人喜替閹人宣旨、慣用圣意壓人——圣旨何在?”
這話,太毒。
眾將領心頭大快,深覺蘇晗今日所受屈辱已經完全討回來了。
秦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呆立片刻,氣沖沖拂袖而去。
楚云錚走到蘇晗馬前,抬眼望著她,俊顏逸出一抹溫暖笑意,宛若冰雪消融,“小東西,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