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宗豫似乎喝多了，家雯知道他是沒什么酒量的，她一個勁兒的在宗豫的酒杯里添酒，就是想灌醉他。

清洗完餐具，她推開臥室的門，宗豫合衣躺在床上，睡得很熟。家雯走近他，幫他脫下皮鞋，蓋好被子，她坐在床邊，輕撫著他的臉。回想起他們在一起度過的點點滴滴，不禁哭出了聲，她趕忙捂上嘴，快速地從房間退了出來。

她坐在客廳，從宗豫的口袋里拿了一支煙，放在嘴里，又擦了一根火柴，把煙點上，她用力地吸了一口，煙草的味道把她嗆地咳嗽起來，她又吸了第二口，這才熟悉起這種味道來，等一根煙漸漸燃完。

她走進書房，扭開桌上的臺燈，昏黃的顏色把此時的氣氛又襯托得越發(fā)悲涼起來。家雯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信紙，提起筆頓了一下，才逐漸在紙上寫了起來。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宗豫就醒了。他坐起身，昨晚的宿醉讓他現(xiàn)在頭疼不已，他看了看旁邊，沒有家雯的身影，他想她大概是出門買東西了，遂也并不在意，就準備起來洗澡。這時忽然看見床頭放著一張信封袋子，他拿起來掏出里面的信紙，頓時看呆了。

信中寫道：“宗豫，請原諒我對你的欺騙和隱瞞，我無法面對你，只能把這封信留給你。我是日本軍隊山本武剛大佐派來潛伏在你身邊的，我接近你的目的是要拿到被青幫保護的上海共黨秘密成員的名單，我知道我的身份與行為讓人不齒，只因為他們抓走了我的舅舅，所以我只得為他們賣命。這次因為我的失手，也讓我受到了一生也無法抹去的報應(yīng)。我自知已不配待在你身邊，所以請尊重我的想法，讓我離開。這是經(jīng)過我深思熟慮之后才做下的決定，所以不要找我。這幾個月來，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很開心，你讓我體會到有家的快樂，和有愛的人陪伴在身邊的幸福。我什么都不要，就只把這些屬于你和我的回憶全部帶走。原諒我的失信，不能隨你回家見你的父親了。我希望你能遇到真正屬于你的有緣人，與她過完幸福的一生。無論我在哪里，我都會為你祈禱。所以宗豫，一定要忘了我，我不配存活在你的世界里，最后請你千萬珍重，有緣來生再見，到那時我一定做一個干干凈凈的人。家雯留，一九三三年九月一十八日。”

一滴淚落在信紙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如細雨游絲般。這是宗豫第一次流淚，也是他第一次付出真心想要去愛一個人。家雯就這么不聲不響的離開了。沒有做最后的告別，也沒有給宗豫最后一次挽留她的機會。

他奔出家門，街道上再也找不到家雯的身影。他想這一定是一個玩笑，等他找到家雯，一定要重重地懲罰她，因為她這玩笑開大了，這上海灘還沒人敢對杜宗豫這么做，宗豫心里千百次地對自己說道。

他開著車，沿著延安東路從外灘信號臺一直開到黃浦公園，一整天幾乎跑遍了整個上海。此時夜已經(jīng)深了，宗豫把車停在黃浦公園門口。

他搖下車窗，發(fā)現(xiàn)今晚沒有月亮，此時距家雯離開已經(jīng)整整一天，他坐在車里仔細想，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她留下的那封信里寫了什么，腦子里浮現(xiàn)的全都是與她平日生活的滴滴點點。

他把車開回家，想看看她回來沒有，屋子里沒有亮燈，他想這個時候，她似乎已經(jīng)睡下了，于是又飛快的跑到臥室。他承認他輸了，他連最后一絲想要騙自己的勇氣也消失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