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長時間了,蝶兒沒有這樣痛恨這個時代。她施展了輕功,跑得飛快,可他的車總能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就像追趕著羊的狼,并不急著吃它入口,先溜著它玩一玩。
跑到一個十字路口,眼見著是紅燈她也不管,腳下絲毫不減速,直直地闖過去。
側(cè)面開過來一輛車,大概沒想到會有人以這樣飛快的速度沖過來,眼看就要撞上她,蝶兒嚇得閉上眼睛,卻聽得耳邊一聲呼嘯,緊接著是巨大的撞擊聲。
然后,世界安靜了,她的心跳靜止了。
午夜的街頭,車輛極少,路口正中,粘在一起的兩輛車像個悚人的怪物,刺激著她的眼睛,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鐘少,鐘少!”
發(fā)瘋般跑過去,拉開車門,見鐘少伏在方向盤上,緊閉著眼睛,鮮血從額頭蜿蜒而下。她拼命地搖他,可他絲毫沒有反應(yīng),蝶兒只覺得自己的指尖變得冰涼,一直涼到心窩。
她使勁地拍他的臉,打得啪啪響,他竟被她打醒了,睜眼看看她,目光從她頭頂移到腳底,然后,他沖她笑了,那嘴角剛翹起一絲兒弧度,他便又暈了過去。
“鐘少,鐘允奚,鐘允奚!”蝶兒叫了好幾聲,他都再沒反應(yīng)。她抖著手掏出手機,撥通一串號碼:“鐘大哥,允奚他、他出了車禍!”
那頭鐘允恪雖然吃驚,聲音卻鎮(zhèn)定,這多少給了她一點力量,她向他報了出事地點,又聽他囑咐幾句眼下要做的事,掛了電話。
然后,她覺得時間變得無比漫長,當急救車終于趕過來,她覺得仿佛過了八百年,夠一只烏龜從大宋朝爬到現(xiàn)在。
醫(yī)護人員往下搬運鐘少,她就在一邊跟著,一邊左右張望著找鐘允恪。一個年輕的醫(yī)生告訴她:“鐘院長不在這里,我們醫(yī)院離傷者較近,他打電話讓我們先趕來救治,他隨后就到。”
她機械地點著頭,不再東張西望,只專心地看著眼前的人。另一輛車中的人也被抬了出來,所幸車里只有一位司機,鐘少的車從副駕一側(cè)頂上來,他傷得不是很重,還清醒著。
他上了救護車,見到鐘少,忍不住嚷起來:“這人是不瘋了?這不要命的開法,想死也別拉我墊背啊。”
蝶兒抬眼看看他,他立即噤了聲,碰上這兩個不要命的,算他倒霉。
車到醫(yī)院門口,鐘允恪也趕到了,和醫(yī)生一起把鐘少推進手術(shù)室,蝶兒跟他們一直走到手術(shù)室門口,鐘允恪攔住她,兩手扶著她的肩:“蝶兒,放心,他會沒事。乖乖在這等。”
蝶兒點點頭,眼淚這才流下來。鐘允恪也不再多說,轉(zhuǎn)身讓護士給他套上手術(shù)服,抬頭又看蝶兒一眼,進了手術(shù)室。
蝶兒就在手術(shù)室門邊坐下來,耳邊有什么聲音,響起又停了。然后,又響了。她這才反應(yīng)到是自己的手機,拿起來接了,是浩子打來的,說他們都已經(jīng)吃完了,問她在哪,用不用來接她。
她說不用,臨時發(fā)生了點事,但她沒事,叫他們不用擔心。也沒心情跟浩子多說,她就掛了電話。
這個晚上的震撼太多,一幕幕像放電影一樣從她腦子里過,放到最后,只剩一個鏡頭:一輛車要撞上她,然后,紅色的保時捷不管不顧地沖上去,轟地巨響,比車身更紅的血……
那位司機已經(jīng)被推出手術(shù)室,一只胳膊吊著,腿上打了繃帶。可鐘少這邊遲遲沒有動靜,中間有一次護士出來拿血漿,她想上去問問,可看她神色匆忙,沒敢問。
是的,她怕,怕那“手術(shù)中”的燈拖得太長,更怕它突然熄滅,連同她的希望,還有她剛剛識出滋味的愛情。
直到天邊大亮,手術(shù)室的門才打開,她迎上去,兩眼緊盯著護士推出來的床,還好,上面插著各種管子。鐘允恪走在后面,見了她,疲憊的臉上綻出笑:“沒事了,他命大。”
蝶兒點點頭,又點點頭,然后猛地撲到鐘允恪身上,放聲地哭起來。
鐘允恪攤著兩手,無奈地苦笑:“蝶兒,我剛做了四個小時的手術(shù),還有,我身上很臟。”
蝶立即兒離開,低頭抹著淚:“鐘大哥對不起。”
“傻丫頭,你有什么對不起的?是這小子發(fā)瘋,等他醒了,我教訓他。現(xiàn)在,去好好睡一覺,他用了藥,也要睡上一陣子。”
“嗯,鐘大哥,你也去睡覺。”蝶兒努力擠出一絲笑,鐘允恪點點頭,又交代護士些事項,去了醫(yī)生辦公室。
蝶兒跟護士一起把鐘允奚送進病房,然后就在一邊守著。應(yīng)該是鐘允恪有安排,這是一間高級病房,除了病人的床,陪護者也有一張,但蝶兒并沒往上面躺,盡管她全身已經(jīng)癱軟無力。她執(zhí)拗地就那樣坐著,等著那人睜開眼睛,第一時間,看見她。
結(jié)果,她還是睡著了,中間鐘允恪來,把她抱上了床。他并沒立即放下她,而是就那樣抱了一會兒,才輕輕地、輕輕地把她放到床上。然后,一聲嘆息,若有若無的,和房間里消毒液的氣味一樣,徐徐飄散。
先醒過來的是鐘允奚。身上到處痛,痛得他眉毛擰成了團,頭頂一片討厭的白,他試著轉(zhuǎn)動脖子,可動不了,脖子被什么給卡住了。
“該死!”他在心里咒罵,又試著活動雙手,還好,有一只手是自由的,再試試腿,狀況一樣,右肋骨處很疼,估計也斷了兩根。還不錯,給他留了一半好使的部件,他扯起個笑,牽動了傷口,眉毛擰得更緊。
他傷成這樣,就被孤零零地扔在了醫(yī)院?他那個救死扶傷的天使表哥呢?還有那個小丫頭,又嚇跑了嗎?昨晚一定是嚇著她了,他也不想的,可是一時沒控制住……都是酒惹的禍,喝多了,不該說的不該做的都溜了出來,真是害人!
可是,她就那么討厭他?那巴掌,真她媽響;還有她逃跑時那樣子,狼在后面攆似的。他就那么可怕?這么多年,總算又為個女孩子動了心,卻這般被人嫌棄,還弄成這副慘相,實在太窩囊了點。
現(xiàn)在,比較緊急的,誰給他口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