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了！阿玻！阿玻小心！”橙子有點驚恐，它感覺杜天晟似乎不是它想象的那樣簡單。

阿玻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渾身嫣紅面目難認的鬼魂接近阿玻所在的地方時，突然像餓狼見到兔子一樣開始瘋狂追逐這些鬼魂，這些受到驚嚇的鬼魂四下逃逸，但不敵那鬼魂速度快，只見那紅惡鬼扼住鬼魂的只消一捏，那鬼魂變灰飛煙滅。

橙子這下明白為什么森林里沒有一只鬼也沒有怨氣，因為杜天晟在屠鬼！他死后也不忘追逐陸岫云，想要殺死她。但是現在的他好像完全瘋掉，喪失理智了。阿玻抽下束魂鞭，狠狠揮向紅惡鬼，正殺得起勁的紅惡鬼冷不防被束魂鞭一打，頓時暴怒沖向阿玻，阿玻咬牙再揮鞭，同時運起法力一股陽氣順著鞭子導入紅惡鬼身內，猶如閃電一般在它身上噼里啪啦爆炸。紅惡鬼顯然被折磨地更加失去理智，阿玻抽出離魂絲就要伸入它體內的時候，突然不知哪里射出的鎮魂釘，將那鬼一下子釘死在梧桐樹上。紅惡鬼一雙異常詭異的眼睛閃爍不停，周圍飛散的鬼魂還沒飛遠的都被它一股莫名的力量強行吸走怨氣，阿玻剛跑到那鬼跟前，背后感覺吃了一拳，劇痛不已。他回頭一看，一個滿臉絡腮胡子，長得極其彪悍的男人鐵塔一樣站在他背后。

“這就是杜飛！”橙子立刻跑到阿玻腳邊，齜牙咧嘴瞪著那壯漢。接著，從林子里又走出另一個男人，頎長高瘦，樣貌倒是爽朗些，胡茬也比較濃密。不用橙子說，看那一樣的國字臉就知道這個瘦子是杜亮。

“小伙子，你可以走了！這惡鬼我們來對付就是！”杜亮的口氣還算比較平和，大有長輩關懷晚輩之意。

“兩位大叔，你們可以走了，這惡鬼我來處理就是！”阿玻的口氣好似挑釁，讓人聽著不是舒服，也不是不舒服。

“好大口氣！這事兒和你沒關系，少管閑事！”杜飛的聲音洪亮如鐘聲。

阿玻擋在那惡鬼前頭，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直接反身將離魂絲往惡鬼身上系去，結果絲兒沒系著，倒是讓杜飛像拎小雞一樣拎了起來，往林子里的空地隨意一扔，阿玻一下子飛的老遠，還好下面是落葉草木，摔得不重。阿玻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落葉，正往那棵梧桐樹的方向走，這時一個黑影閃過去，阿玻還沒看清怎么回事，就見杜飛被撂倒了。

“叔叔！你們明知道這是我哥，為什么不說！”杜天雪站在紅惡鬼前面，語氣憤怒而冷漠。

杜亮蠻橫地說：“你又不是當家人，憑什么告訴你！”說完，朝著紅惡鬼射出一枚釘子，“叮”地一聲響，只見杜天雪隨手用鑰匙吊墜打飛了釘子，杜亮的臉色就有些難看了。

“這是鬼，我們獵鬼師家族的祖訓你忘記了？”杜飛理直氣壯地反問道。

“那也該由我親手終結！”杜天雪的態度很強硬。

“你是誰？杜家有叫杜天雪的人嗎？”杜飛走到她背后，用臂膀繞住她，直接掐杜天雪。杜天雪的手內扣了幾枚針，此刻簌簌掉到地上。

阿玻對橙子使了個眼色，橙子溜到杜飛腳下，一不做二不休狠狠一口啃下去，杜飛肥碩的小腿肚子上頓時血如泉涌。杜飛疼得一驚，將杜天雪一扔，杜亮看見那管閑事的小伙子如此麻煩，從包里掏出一把刀朝他走來。

“阿玻，他要殺你！”杜天雪氣若游絲地提醒道，阿玻又大聲重復了一遍。杜亮見偷襲被識破，索性就撕破臉表示：“小子，你要敢管這閑事，就把你連著跟這個野種一起殺了！”

“你試試！”阿玻擋在杜天雪跟前，杜飛捂著腿肚子兇惡地看著他們倆。

“簌簌簌簌！”幾聲響動之后，釘住紅惡鬼的釘子全部被一股力量彈射出來，那鬼面明晰了幾分，恍然有人臉的樣子。它輕輕揮動“手”，杜亮手臂上五個鮮明的血爪印，血汩汩滲出來。

“哥哥！不要……哥哥……”杜天雪祈求般喊道。

那惡鬼絲毫沒有聽到，轉身又給了杜天雪一爪，杜天雪的肩上立刻被撕出一道口子。

“你還不殺了它！想死啊！”杜飛怒吼道。

杜天雪咬著牙，舉起鬼見愁，往自己的肩上沾沾血，一道紅光豁然勃發出來，杜飛和杜亮頓時眼睛都亮了，那是“鬼見愁”！杜家的“鬼見愁”！

“哥……哥！”就在她這一刀要刺入惡鬼身體的時候，阿玻在惡鬼背后笑了笑，離魂絲已經系上了。

“妹妹，為什么我抓了這么多鬼，最后還是會變成鬼呢？”黑無常到來，給杜天晟套上了縛妖鎖，杜天晟低沉而悲痛地說。

“哥哥，再讓我看看你的眼睛好不好！”杜天雪咬著嘴唇問。

此時，杜天晟恢復了正常鬼魂應有的樣子，杜天雪看著哥哥的眸子，頓時淚如雨下。她看到哥哥本來占著上風，杜飛暗下蠱蟲讓哥哥鏖戰時蠱毒發作，被陸岫云用極其殘忍的妖術殺死，寸肉必磔！哥哥那溫柔的微笑，堅毅的眼神，再也沒有了……他們一起長大的歲月，灰飛煙滅了……化為血霧，哥哥掙扎過，努力讓自己不被死亡時的悲憤控制，但是他實在無法控制這巨大的怨氣，他恨！他的祖訓告訴他，獵殺鬼魂，普救世人，累世下的積德會讓自己死后升天。他恨他的家人扔給他過重的責任！他恨杜家人如此冷漠！他恨！他恨！他恨……

“哥！安息吧！”杜天雪閉上眼，捂著自己的心，用最復雜的心情，第一次誦念起了佛家的往生咒。直到，哥哥和黑無常消失。

杜亮不知道怎么乘著杜天雪不注意，竟然搶下了刀，他一橫心要殺了杜天雪，卻被杜天雪狠狠一瞪，杜亮感覺心里有一個聲音在說：“殺了自己！殺了自己！”杜亮傻傻地把刀向著自己，杜飛見勢不妙，猛地撲過去，打落了鬼見愁。離開了杜天雪的視線，杜亮馬上清醒過來。杜天雪彎腰撿起匕首，背對著他們倆說：“如你們所愿，今日起我和杜家斷絕一切聯系！杜家人死活今生今世和我無關！再見時，勢同水火！”

那聲音冷漠得好似千年冰川，讓杜飛和杜亮不寒而栗。他們從未見過杜天雪有如此決絕的時候，一時竟不知所措。

“謝謝！”杜天雪對阿玻說完，就大步離開這個令她肝腸寸斷的地方。橙子突然覺得，她是個很可憐的女孩兒，至少杜家的女子很可憐。

獵殺鬼魂，普救世人！這就是所謂的杜家祖訓嗎？杜家的先人，獵鬼師是不是都要不得好死！父親母親活生生被鬼捏碎元神，死不瞑目！小姨遠嫁英國，還是死在了異鄉，她一生沒有獵殺過一只鬼，最后卻被吸血鬼要了命！外婆被鬼摁在床底下燒死，發現的時候只有一片焦黑的骨骸。

杜天雪悲拗大哭，仰天質問：“老天，你告訴我！這是為什么？”

阿玻站在一棵黃槲樹邊，看著悲痛欲絕的杜家大小姐，順手摘了一朵白色梔子花，走到她背后，為她插上這朵花，安慰道：“哥哥死了，帶朵花當做是戴孝吧！人走了，還是要送送！”

杜天雪抱著阿玻哭得更為傷心，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多少年沒有這樣痛苦過了！她引以為豪的父母、哥哥都慘死了，人間仿佛只剩自己，一個孤兒無依無靠地活著。

“當年我爸爸失蹤后，我每天都跟自己說，爸爸明天會回來！結果，到現在也沒見到人，昏迷時我卻夢見他跟我說，救杜天雪！你看，我爸多疼你！”阿玻擦擦她的淚。

“真的嗎？”杜天雪淚眼汪汪地問。

“我爸和你爸是朋友，他關心你的生死，都不關心他親生兒子的死活。你說，我是不是比較慘，爹都不疼！”阿玻安慰道。

“我覺得心好空，像是一下子被挖掉好大一塊……獵鬼師，我們這樣獵殺鬼魂是對的嗎？就像哥哥，他不想變成鬼的，他更不愿意成為他曾經獵殺的對象，可是他控制不住……他被強烈的怨氣左右著，如果碰上了其他獵鬼師肯定要殺了他……鬼也有鬼的無奈……真的都該殺嗎？”杜天雪出神地望著地上的枯枝落葉，聲音虛浮地說。

“這我不知道。我只管送回地府，收收錢積積功德罷了。”阿玻實話實說。

“杜家的祖訓，獵殺鬼魂，普救世人……鬼都該殺嗎？”杜天雪一時無法說服自己，只是不停地喃喃自語。

“你以后打算怎么辦呢？”橙子舔舔杜天雪的手，問出了最理智的問題。

“不知道，也許找份正當工作，嫁人生孩子！”杜天雪仿佛毫不在乎。

“你住哪兒？我先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別想那么多！”阿玻扶起杜天雪說。

杜天雪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周圍的樹林草木，很無奈地說：“我跟杜家斷了關系，已經無處可去了。先送我去德源大師那里吧，我想靜一靜。”

“上車吧！”阿玻說著，就帶杜天雪走出森林，走到他的車邊。

阿玻很熟悉杜天雪的反應，就像當初的自己一樣，自從朝生暮死鬼找不到爸爸，來報信說爸爸失蹤了，他有好長一段日子都不知道該怎么辦？過什么樣的生活？甚至都不知道如何跟別人介紹自己。

“我和不一樣，你失去爸爸而已。我所失去的，……是我的執著吧！”杜天雪看著他的眼睛，嘆了口氣說。

“這是我電話，有事找我！”臨到下車時，阿玻把自己的電話寫在便捷條上遞給杜天雪。杜天雪拿起來，苦澀地笑了笑，說：“想不到，我淪落到靠別人幫忙了！不管怎樣，謝謝！”

阿玻看著杜天雪一步一步走入天佑寺，深夜的寺廟，寂靜如山野，她的身影單薄而寂寞，仿佛一片落入塵世的葉子，纖薄柔軟。忽然一陣風吹來，她回了回頭，將自己關入了佛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