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風嗚咽。
大雨嘩嘩,絲毫沒有停的意思,似乎,不把這天下塌掉誓不罷休。
易安躺在不知名的山谷,昏迷過去。
這山雨來去無定。也不知時辰幾何,雨勢,漸漸小了下來。待到黎明,拂曉時分,徹底的停了下來。
雨過天晴。空氣清新。山鳥歡鳴,草木滴露。
辰時,還未到。天剛蒙蒙亮。三三兩兩的人影已經起身,走在這山道里。
原來這大山深處有著一個村落,名字叫做小梅村。
在不知多久以前,山外有一個美麗的村子叫梅村,村子周遭種滿各色果樹,尤其梅子樹居多。
每年春天,花開之時。村子就像被一片鮮花幻化的海洋包圍,端的美麗異常。
那時候天下戰亂不斷,村子里的人為了保命,不得不放棄這個美麗的村子。
他們在村長的帶領下整體遷移。躲入了這深山老林里,尋得這一處世外山谷。靠著打獵與慢慢開辟的山地,世代繁衍了下來。
村中老人懷念以前的梅村,就在這村子里種入梅樹。于是這個村子,就被叫做小梅村。
原來下雨過后,這山谷里會生長出一種地衣。
這地衣形似蓮葉,褐色柔軟。比指甲略大,有軟莖彎曲相連。便被當地人喚作地曲蓮。
每當下過雨后,小梅村的村民就會出去拾取這地曲蓮。
這地曲蓮拾來有何用?
卻是這地曲蓮可以當菜吃,炒著吃味道鮮美,包包子做餡兒,入口即化。
所以,這些村民早早起來,就是為了拾取這空山新雨后,生長出的新鮮地曲蓮。
此時這山道上行著一老一少,少年十一二歲樣子,面色憨厚,挎著個小籃子,拄著一根小棍兒。
老的看起來有五六十歲的樣子,雙鬢已是斑白,滿面慈祥,不過山里農人操勞,看起來面容蒼老,他實際年齡可能還不到五十歲。
這農人看著蒼老,身體倒是很硬朗。握著一根雞蛋粗的木棍兒,在這山道里,帶著少年走的頗為順當。
此時這少年挎著的籃子里,已是有著小半的地曲蓮。這農人嘆口氣道:“阿土,我們回去好了,這些地曲蓮,夠我們一家人吃兩頓了都。”
那叫阿土的少年在后面聽著嚷道:“爹爹,我們就去前面一個山谷看看,上次我和姐姐去過,那里有好多。我們就去那里,拾過我們就回去。”
這農人聽到就道:“好,說好了,拾過這里就得回去,不能再跑遠了。”
阿土聽到爹爹答應,心中高興,拄著棍子,加快腳步,跑到了前面去了。
阿土跑上一個高一點的山丘,忽地這少年面露大驚之色,站地不前,指著前方一處山洼,大喊:“爹爹,爹爹,那里好像躺著個人。”
這農人跟了上來,順著阿土指的方向看去,那山洼里的確躺著一個人。
這個人,正是雨夜迷路,跌落此地的易安。
父子兩人走了過去,把易安翻了個身。
一看之下,是個陌生面孔,看來是外來之人,農人探出一根手指,放在易安人中部位,覺出有微弱的氣息。
農人就搖晃易安身體換他,搖了半天不見醒來,就對阿土道:“阿土,你先幫我扶著他,我把他背起來,這個人怕是從山上跌落下來。現在昏迷不醒,我們遇見了,不能不管。”
阿土忙把籃子放于地上,幫忙扶著易安,等父親背起易安,阿土挎起籃子,在前面開路。父子二人走走歇歇,向著小梅村趕去。
快到村子的時候,遇見幾個村里后生,他們看到阿土父子帶著一個昏迷的外人回來,紛紛跑來觀看,卻是無人來幫忙。
這時,一個膚色黝黑的少壯實年大聲問道:“民叔,你是不是帶了一個妖怪回來了?”
阿土父親忙到:“阿昌,怎么會啊,我看這個少年面色樸實,應該是迷路的外人,從山崖跌落下來。”
阿昌冷哼道:“說不定是妖怪故意變化成人,我們這里基本上與世隔絕,昨天又下大雨,怎么會有人,跑這么遠到這里來。”
阿土父親為人老實善良,呵呵笑道:“我看不會的,我先帶他回去了,”說著帶著阿土,回自己家去了。身后留著一群少年的紛紛議論猜測。
阿土父子走到一處院落外,還未近前,阿土便沖內大喊:“娘,姐姐,我們回來了,你們快點出來幫忙。”
聽到阿土喊叫,屋里走出一個婦人,后面跟著一個身著綠衣衫的少女。
這婦人面上皺紋如波。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地道的農家村婦。
而這少女二八年華,正當妙齡,面容頗為秀麗。扎著一個黝黑的大辮子。
婦人見了漢子背著一個年輕人回來,慌忙問道:“他爹,怎么了這是?這孩子怎么了?累壞了吧,快快先放下來。”
農人小心翼翼,半蹲下身子,少女也跑了過來幫忙,母女兩人合力把易安架了下來,扶著進了屋去。
農人過來褪去易安臟污外衣,把易安搬到床上躺著,婦人忙吩咐女兒去燒點熱水來。
原來易安的一只腳脖已經紅腫的比平時粗大一倍。身上也不少擦傷,滲出的血干了,凝固在傷口附近污紅一片。婦人探手到易安額頭,易安驚懼滾下山崖,又淋雨一夜,此時發燒,額頭滾燙如火。
農人道:“他娘,你去把我舊衣衫找一套出來,等孩子醒了好給他換上。”
婦人忙到:“這孩子發燒嚴重,我先去熬點草藥給他喝。”
婦人說著移步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少女端來了水,農人給易安擦洗了傷口,又找出家里備著的草藥,給易安腳敷了草藥包裹起來。
忙完這些,農人喚女兒道:“靈兒,你看一會兒,他醒來了叫爹爹,爹爹出去歇一會兒。爹爹老了,這次背這孩子回來,也挺累的。”
少女輕聲答應:“爹爹,你累了就去睡一會兒,靈兒在這里看著沒事的,等娘做好了飯,我讓阿土叫醒你。”
過了一會兒,婦人熬好了草藥,端了過來,母女兩人給易安扶了個半躺,小心撬開易安牙關,慢慢喂了一碗湯藥,又放好易安,掖好被子。
又弄了麻布沁了冷水,敷在易安額頭。這番忙活下來,一天也快過去了。婦人叫來阿土守著易安,母女兩人做飯去了。
夜色來臨,婦人做好了飯菜,阿土叫醒了爹爹起來吃飯,等吃了晚飯。農人查看之下,見易安呼吸趨于平穩。已是大為好轉的樣子,只是也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婦人又熬了一遍湯藥,依之前法子,喂了易安喝下。農人叫婦人與兒女睡去。自己在旁架起了木板鋪蓋,睡于旁邊守著。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醒了過來。農人出去做活去了,換了阿土在這里守著,不時的,那叫靈兒的少女進來問問易安醒來沒。
阿土守候易安無聊,坐這里哼著兒歌:“梅子樹,開白花,結出梅子紅又大,小孩兒站在梅樹下,想夠梅子夠不著兒,哭著叫著喊爹爹,哭著叫著喊爹爹。”
易安昏迷了許久。被農人救回家,喝了湯藥。身體漸漸恢復,燒也慢慢褪去。腦子也漸漸的,恢復了絲絲意識。朦朧里,易安聽到這支小曲兒,阿土的唱音,似乎從某個遙遠的,舊的時間飄來。“哭著叫著喊爹爹...........”
“爹爹”。模糊中,易安想起爹爹。
好像回到了小時候,自己不想走路,便要爹爹背著走,被爹爹厲聲呵斥,自己就哇哇大哭,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爹爹便兇道:“男兒當自立自行,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走了。”
說罷,便不理易安哭鬧,自個兒前面走去。爹爹走了,走了。
易安大聲哭喊“爹爹,不要丟下我。”
話音出口,卻變成了有氣無力的輕喚;“爹爹,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安兒。”
一滴清淚,從易安眼角兒,緩緩溢出滑落。
易安輕抬手臂,似乎是想拉住遠去的爹爹。
卻只抬起了一點點,就又無力的,垂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