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聽到師傅的話,心中莫名的升起怪異之感,以往自己來找師傅,他都是讓自己推門進來,今天倒是要自己去大殿等候。
易安雖然感到奇怪,但也沒有多問,便是移步去了大殿等候。
慈云寺乃一小廟。大殿正中擺臺案供奉著“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兩邊分別是南無文殊師利菩薩、南無普賢菩薩。
大殿兩旁則立著怒目猙獰的四大金剛,易安平日里早起誦讀,每日禮佛。這些已是習慣了。
易安像往常一樣走上前去,燃上香火。雙手合什拜過。
這時,慈云緩步走了進來。易安聽到腳步聲,忙轉身叫了聲師傅。
“阿彌陀佛”慈云左手立于胸前,宣了聲佛號。隨即問易安道:“易安,你來寺中多久了?”
易安不知道師傅為什么這樣問他,便答道:“回師傅,易安來此兩年有余了。”
慈云呵呵一笑道:“那為師問你幾個問題。你若是能通過考驗,為師便替你剃度。”
易安本就是為著這事而來,如今自己還未說出,慈云已如未卜先知般說出易安心事。易安的心中,既激動,又開心。
卻是隨即,又慢慢平靜下來了,在他的腦海里,往事一幕幕迅速閃過。
嚴厲的父親、和藹的林叔、天真的星辰、豪爽的司馬玉麟、慈祥的徐夫子、奇怪的桃花婆婆與可愛小女童桃桃、霸道的邢蠻、陰險的嚴坤、平和的無憂仙姑......
以及那,誤以為自己是偷果子的賊,不由分說便拿劍指著自己的焦躁少年雷力,還有那巧笑倩兮的少女公孫曉鶯、阿土、善良的農人夫婦,與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妹妹曹靈兒......
這些生平所遇之人,或親或惡。都在剎那間閃過,當曹靈兒的影子劃過易安的腦海時,他的心,忽地一痛,我活在這世間,只會給人帶來傷害罷了。
就要這么斷了紅塵俗世嗎?我本孤身,這世間浩大,卻似乎不怎么容我易安。易安的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索性從此,與塵世再無糾葛,每天朝佛誦經,青燈古佛相共度,這一生,就如此,不也是很好嗎?
雖然易安早就懷揣出家心思,但事到臨頭,卻莫名的起了這么一絲猶疑。
片刻之后,想通此節,易安面容漸漸露出一絲歡喜,便是拜道:“請師父賜教。”
慈云一直這么看著易安,目光慈祥,他走了幾步,轉眼看著佛像,緩緩道:“什么是佛?”
易安聞聽,一怔,隨即道:“佛即是覺,覺即是我。”
慈云聽易安如此回答,便又跟著追問道:“覺即是你,那你是不是佛呢?”
易安輕嘆了口氣,抬眼看向佛像,緩緩道:“回師傅,我,不是佛!”
慈云嘆道:“你要如何才可以成佛?”
易安低頭,答道:“首先我要自覺,覺悟本性之后,方可覺他,說法度人,若能覺醒圓滿,自然就成佛了。”
他驀地抬頭,看向慈云:“師傅,我與佛之間,躺著一個覺。”
慈云聽此,心中暗贊,口中卻又追問道:“照你所說,成佛也不是一件難事了?那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成佛呢?”
易安聽此,想起自己得了天梧靈根,本以為有了仙緣,乾元,正氣,去哪里都可以拜師修行。卻又節外生枝,生出種種障礙,身受寒毒折磨,至今也不知性命好壞。
便是答道:“世間事往往都是知易難行,但一切眾生皆有佛性,能不能成佛,要靠自己修行了。”
慈云對易安一番答對極具滿意,哈哈一笑,贊道:“易安,你果然與我佛有緣,為師現在就為你剃度,你愿不愿意。”
易安等了好久,終于是盼來了這句話,他大喜之下,便拜伏于地道:“多謝師傅。”
慈云伸手,扶起易安。
易安跪于佛前蒲團之下。慈云喚來慧明拿剃刀過來。
慧明拿了剃刀恭敬遞來。慈云接過剃刀,解開易安發髻,道:“易安,為師今日為你剃度后,就帶你回天童寺,從此之后,世間再無易安,你的法號,就叫做“慧安”。
慈云說罷,一手解開易安發髻,一手拿起了剃刀。
忽地,外面傳來慧真的聲音:“施主,慈云寺今日不接香客。施主還是請回吧。施主......施主.........”
卻是那胖和尚慧真的聲音,殿內的師徒三人齊齊回頭看去。
透過殿門看去,屋外陽光明媚。陽光下緩步走來一人,來人一襲黑袍著身,頭戴一大大的斗笠,斗笠的邊緣,黑黑的面巾垂下。面巾完全遮掩其面容,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
而慧真跟在這后面丈許,不能靠近其身。那人一身黑衣之后,后背隱隱披散著幾縷白發。白發飄散背后。無風自動。在這明艷陽光,朗朗乾坤之下,卻是顯得詭異之極。
黑巾遮擋其面。讓人瞧不出其真實面容。這黑衣人渾身陰森,走在陽光里,便是陽光,都如失了光熱般,慘淡如月色。
慈云自見了這黑衣人,便一動不動,面色無波。
這黑衣人進了屋子來,這屋子里,忽地彌散出一種腐朽的味道,似乎這天天打掃的佛堂,瞬間,變成了幾十年未曾打理的老屋。
至那黑衣人進了屋子,慈云把剃刀遞給慧明,立掌宣了聲佛號,看著黑衣人,道:“二十年了,施主依然不敢以面目見人。你何不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好過受這玄陰之氣煉魂之苦。也免得落入當年,你師傅元神俱滅,萬劫不復的下場。”
那黑衣人對慈云這一番勸導置若罔聞,陰森森又是一聲冷笑,嘲弄道:“當年的丁云,天資卓越,何其瀟灑,嘿嘿......”他發出一連串的冷笑之聲,只是這笑聲嘶啞難聽,落在人耳朵里,倒像是痛苦之極的哀嚎。
黑衣人笑罷,便又道:“只可惜,情之一字,誤人害己。只苦了那叫水無憂的女子,如今你躲在這破廟里,藏匿起這小子,讓我一番好找。縱然佛法無邊,轉世靈童之境,又豈是人人可修的。”
慈云面色微動,瞬即消散,慢聲道:“丁云已死,世上只有慈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