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你簡直混蛋!”
我罵他,歇斯底里地罵他,甚至同歸于盡地思考過——就在很近的地方把自己埋起來,然后用最惡毒的毒咒詛咒他,命抵命地死去。可是,誰又能說,死就一定是解脫呢,說不定,他會先我一步束縛到棺材里,然后變態地說出那最后一句:嘿,想知道答案嗎?那就死一次吧。
“要喝水嗎?”
就在我極端到要瘋掉的前一刻,一個涼涼的聲音像風般涼爽的刮過。
我愣愣地回過頭去,看到的那個人不是紀巖,是冷施浩。他高大地站在那兒,手上拿著兩瓶冰過的礦泉水,我看到滴滴答答的薄冰融化在他手心的溫暖里,像汗一樣地滴下來。
“我……”
我傻傻地僵在了他的對面,思緒像水一樣的蒸發掉,但額頭卻這么濕了,突突地汗。
“扔過來吧。”
紀巖在這時候啪啪地打了兩下巴掌,冷施浩像投籃一樣地把左手握著的水嗖地一聲扔離了我的視線。
我在這時候懵了,可仿佛又是真正的醒了,那空氣里嗖嗖飛過的回音像是耳光一樣,扇到了我的臉上,我覺得自己像是只驚了魂的蚊子,連半絲微弱的嗡嗡聲都哼不出。
“謝啦,兄弟!”
我機械地去看紀巖,卻看到了一臉鄙夷。
他高高地朝我舉了舉手上還沒捂熱乎的水,然后擰開了瓶蓋兒,仰頭呱呱呱地喝了起來。
老實說,我不渴,我酸,像吞下一顆比嘴大的棗子,沒底兒地酸。
哦,好吧,好吧,我承認我是難過了,為著我什么都不知道而難過了,可是,我憑什么就什么都不知道呢?
紀巖為什么能在學校里大搖大擺的出入,我不知道,宮竹夏什么時候和紀巖好上的,我也不知道,紀巖怎么會認識冷施浩的,我還是不知道。
哦,我真的是一個蒙在鼓里的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你……”
我支支吾吾地望著冷施浩,真想問出些什么該知道的事兒,可是我又不知道我該知道些什么好。
“我們見過嗎?”
似一季花般凋零地,冷冷地刮過一陣風,我聽到了窒息前最后的回響,一字,一頓,碎得漫天飄零。
“浩~。”
將將尷尬的那一刻,宮瑩在教研室旋轉石梯的盡頭招手,她甜甜地喊著他的名字,然后蹭蹭地飛奔著走近:像是蒲公英最忘情地漂浮,輕輕地飄近了他。
“還不走嗎?我等你老半天了呢。”
她望著他笑,他親昵地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好的,再等一會兒。”
“巖,一起去吧。”我傻傻地望著,望著他走向他,不介意地邀請。
“就這么請我去當電燈泡,不好吧。”
我傻傻地望著,望著紀巖凝視著他對面的挽著冷施浩胳膊的宮瑩,介意卻也蓄意著推諉。
“別這么介意嘛,”我也傻傻地望著,望著宮瑩望著人面獸心的那么他,掩面嗔笑:“你是浩籃球隊最優秀的外援,我們應該請你吃頓飯啊。”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最后的一眼,我看到紀巖的笑,他不時地回過頭來,望著恍若是空氣的我,鄙視得陰笑。
恍惚間,我眼里的淚涼了,視野開始像冰天雪地一樣寒。
冷,說不上來問什么冷,可我就是冷,就那么幾秒的瞬間,像過了幾世紀一樣漫長。
我僵得說不了話,也邁不開一步步子,就這么望著他,望著他拉著屬于他的她,走向了另一頭看盡我笑話那個不再是他的他,融入一片光的和煦,一寸,再一寸地遠,然后更遠地遠去,遠去……“哎,等一下。”
很恍惚的一秒,我破碎的耳膜里,由遠及近地飄入一句聲音,然后忽遠忽近地響。細細地,有很碎的腳步聲挪了過來,我怔怔地抬頭,看到的,是冷施浩從遠處掉轉向我的觸不可及的溫暖:砰砰地近。
“巖,你不帶她一塊兒去嗎?”
他笑著望了我一眼,然后揚著聲音,朝著微微遙遠的那一頭喊去。
殘陽下巨大的光影里走出了兩條筆直的寂寥,宮瑩陰沉著臉,像是遭了千百年的風霜,那般滄桑,而遠遠走近的紀巖,像幕布后厭煩了提線的木偶,自發地,在嘴角扯起一個僵硬而戲謔的笑。
“我為什么要帶她呢,”紀巖不屑地看看我:“又不認識。”
“浩,紀巖都說了不認識呢,你跑回來起什么哄呢。”
宮瑩撅著嘴撒嬌,刀一樣的眼神卻高高地越過了冷施浩,嗖嗖地插到我眼睛里。
“這樣啊,”冷施浩望著他們,略感抱歉地說:“那是我想錯了呢。”
“呵呵,想錯?!的卻啊。”紀巖插著褲兜,像個二流子一樣地走近:“所以這位妹妹,不要再傻傻地愣在這兒了,你這么自作多情,讓很多人容易多想的。”
我狠狠瞪了紀巖一眼,然后哀怨地看向冷施浩:很多很多的話,都風一樣地灌進眼眶,然后淚一般地嘩嘩流盡。
“呵呵,還真是沒救了,你干嘛這么看他。”
紀巖不屑地睨視我,諷刺盡了笑話。
而我,還是丟臉地站在那兒,像個石雕般的木訥。
“真是討厭,浩,這人你認識嗎?”
宮瑩不滿地瞪著我,大大的眼睛,射出貓一樣警惕的光。
“哦,好像不認識呢。”
冷施浩一定拿我當花癡了,淡漠得很司空見慣。
“那我們何必浪費時間掉頭回來找她呢?”
宮瑩很突然地一句話問倒了所有人,冷施浩望著我怔了一下,像個做錯事兒的孩子,然后摸著后腦勺很孩子氣地苦笑。
我忽然間覺得,我犯罪了,雖然我不知道我錯哪兒了,可是還呆在原地傻望著他們遠去,就是犯罪了:因為我的神經質,宮瑩生氣了,因為我的神經質,紀巖看笑話了,因為我的神經質,冷施浩跑回來受譴責到后悔了……
哦,神經質,該死的神經質!
天曉得,我也很后悔,我干嘛這么神經質呢,可是,我為什么要神經質呢?
哦,天,我真的糊涂了。
“喲,那可真是天大的誤會了呢!不過,現在誤會結束了呃。”
紀巖把天邊黑壓壓壓過來的窒息指給我,然后像云一樣飄忽著說:“瞧,要下雨了呢,你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吧,濕了,可是沒人管的喲。”
雨在這時候,真的悄然而至了,一杯,一碗,一盆,一桶,不要命地倒。我真的濕了,從頭到尾的,都是失落。
“要我送你過去躲躲嗎?”
頭上像是蓋上了一層憂傷的云,天地瞬間暗了。
我哭著抬頭,看到了舉著外套的冷施浩:笑得,如上帝般憐憫。
哦,他就是上帝吧,是永遠永遠,只能仰視的上帝吧,凡人怎么可能和神一樣活在同一個高度呢?人世間怎么可能存在這么不切實際的笑話呢?
“不、不了……,謝謝。”
我像老鼠一樣從他高舉的衣服下爬出來,然后灰溜溜地跑掉了。
“倪瓦,你這個傻瓜,你怎么能奢望他能記住你呢?怎么能呢?”
我笑了,可笑的是——最后,他們還是走了,最后,我依舊是那個多余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