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玄月掙脫開厚厚的云層,在夜空中執著地露出了半邊的臉,清冷的光華披散下來,為這暗謐的大地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一切,顯得朦朧而美好。
歌舞升華的殿堂之上,四處可見喝得醉醺醺的臣子,歌姬們優美的舞姿是他們如癡如醉的緣由,甘醇的美酒是他們快樂似神仙的根源,豪華的殿堂上,一派享樂之像。
當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沉迷在這場宴會之中的,有喝醉,自然就會有保持清醒的,無論是二王爺,三王爺,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們的眸子看上去都是無比的清醒,世人皆醉我獨醒,說的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吧?
或許是心里的壓抑太深了,也或許是被今夜里祈言對譚殷殷的態度刺激到了,更或許是殿堂上的氣氛感染到了柳芫清,原本滴酒不沾的她,在這個夜晚里,卻是一杯接著一杯。
她不清楚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可是她卻知道,她喝的,絕對比這里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多。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一直滑進胃里,仿佛正在火辣辣地燃燒著,明明喝得那樣得多,可是,為何她的腦海里依然是無比的清醒?依然是被那么多的東西給占得滿滿的?
玉杯再次湊近了她的唇邊,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慢慢地,一點一點地飲盡杯中物,可是最深處的心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彌漫開來。
——好苦……好累……
腦袋很疼,疼到她很想不顧一切地扔開所有的顧忌大聲叫喊出來,很想遵循自己的心意立即離開這里,可是她卻悲哀地發現,那一層皇后的身份,已經將她緊緊地束縛在這里,她逃不開,無論心里是如何難受,她終究無法逃開這一切。
所以,即使再疼再累,她也只能按照符合皇后這個身份的禮儀,端端正正地坐在這個讓她無法自由呼吸的位置上,擺出一副端莊的樣子陪伴在帝王的身邊,這就是她的宿命,無法逃離開的宿命!
面無表情的帝王定定地望著坐在他的身邊身為他的皇后的女子,厲眸變幻莫測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色卻依舊是如常的,看著她微垂著臉,一杯接著一杯,白皙的臉頰上已經微微帶著一絲粉色,看上去似乎是清醒的,可是他卻看到了她的眼里那不期然間劃過的迷惘。
終于,帝王收回了視線,淡淡一聲‘都散了吧!’結束了這場名為慶功的宴席。
在帝王率先離去的時候,都有些喝多了的臣子也站起身告辭了,慢慢地,原本熱鬧無比的殿堂忽然間安靜了下來。
柳芫清有些茫然地抬首望著那離她越來越遠的背影,忽然站起身,踉踉蹌蹌地追了上去,身后傳來了紫鴛的叫喊聲,她卻絲毫沒有理會,眼睛只專注著那個愈來愈遠的背影,眼睛澀澀的,有些痛。
可是她還是追不上,在黑暗中她失去了他的蹤影,她茫然失措地巡視著四周,卻始終看不見那個熟悉的人出現。
眼里的茫然更甚,她怔怔地站著,終于仿佛是支持不住般,慢慢地蹲了下去,心里有一種鈍鈍的痛,夾雜著無法說清的無力感,像是破土而出的藤蔓般,慢慢地攀爬在早已不再完整的心上,一下一下,每一下,都傳來尖銳的疼痛。
臉深深地埋在膝蓋上,蹲在地上的身子縮的只剩下小小的一團,在廣垠雪地的映襯下,顯得那樣的無助、那樣的脆弱,那樣的……哀傷……
——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要這樣……她不要……不要這樣……祈言……
忽然,一雙無比溫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猛地一震,茫然抬起頭,一雙帶著微微驚訝的黑眸就這樣闖入了她的眼底。
——是他么?是么?
清澈的液體毫無預兆地從她的眼底滑落,悄無聲息,那黑眸的主人臉上是夾雜著驚訝與復雜,怔怔地那清澈的液體滴落在雪地上,與雪地融為了一體。
“祈言……”她嗚咽一聲,下一刻,已經猛地撲到了他的懷里,緊緊地抱著他,那樣那樣地緊,仿佛是用著生命在擁抱般,傾盡全力。
那人仿佛是受到了蠱惑般,搭在她的肩上的手,便那樣不自禁地放到了她的腰上,同樣是緊緊地抱著。
那一瞬間,他的心,跳得那樣快,那樣快,竟是從未有過的速度。
或許是氣氛太過美好了,也或許是因為受到了那清澈液體的蠱惑,他抬高了她的下巴,慢慢地,將自己的唇,印了下去……
細細地吻著,一點一點,他是那樣的溫柔,可是這樣的溫柔,卻在下一瞬間響起的聲音里,一下子破滅了。
“柳、芫、清!”
那冷得仿佛是結了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叫著她的名字,仿佛是從牙齒中硬擠出來的般,讓方才仿佛在迷夢中的她,一下子驚醒,她仿佛如墜冰窯,渾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凍結成冰。
她猛地推開抱住自己的男子,在無法置信的目光中,她終于看清了方才抱住自己的男子,可是,那根本就不是祈言,而是,祈隱!
一顆心,直直地往下沉,她緩慢地移開視線,終于,她的瞳仁里印出了帝王的身影,那冷冷站著,脊背挺得那樣直的帝王,就這樣冷冷地望著她,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