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青春，我們都有太多的話想說，遺失了才知道，有些道理我們其實一輩子也不想懂得，關于你，關于我，關于我們的那段時光，雖短暫，卻真真切切的存在過。擦身而過，你的肩頭略低，我卻怎么也高不起來。成長的代價就是成熟的過程，沉重的過往，迷失掉的昨天依然歷歷在目……

二零零七年的夏天，我被表哥一個電話從吉林叫到了南寧，別看都有個林和寧，卻縱貫了大半個中國。因為我是學廚師的，表哥又剛好在南寧開了家餐館，叫我過去給他幫忙。簡單介紹一下，我呢是重慶人，學的就是川菜，正好他也開的是川菜館，門當戶對，他也將就我也就將就了。他是我二姑唯一的兒子，去南寧也是由于他發展的一婚外戀對象在南寧。他那對象是個大學生，比他整整小十歲，和他家那個比他大三歲的黃臉婆比倒是綽綽有余，這事就由秘密變公開，和那原配就分道揚鑣了，剩下倆娃歸我那老表，一男一女，挺惹人疼。

那兩年我算是混得挺悲催，從吉林先到天津溜達一圈，當時我堂兄在天津的河北工業大學念書，說是找他玩去也好說是去蹭飯蹭車費也好，反正買從BJ到南寧的車票錢三百塊堂兄就給我出了二百，我知道他也不容易，一大四的學生，吃飯都挑便宜的地兒進，也沒啥錢，靠做點軟件或者做些臨時家教之類的零活掙一月兩月的生活費，完了還得找我大伯要錢，我蹭吃蹭喝蹭玩兒幾天還蹭來二百路費也就知足了。事實和現實也很簡單，就是我如果沒這一順道的堂兄，估計只能靠走的或者情況好點還能進個救助站什么的摸到南寧，在這個事情上我就覺著我自己混得非常丟人，所以至今我都覺著我那堂兄人好。

從天津到BJ的城際列車讓我非常興奮，因為那是我第一次坐那么快的列車，時速高達兩百多，對于我這個連火車都還沒有坐幾次的鄉巴佬來說是件相當值得興奮的事情。窗外的景色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遠去了，四十多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那是唬人的，對我來說真的太短暫了，就幾個字，還沒來得及享受呢。

從BJ站到BJ西還有段路，人生地不熟的，唯一辦法就是去擠公交，堂兄一再囑咐，到了BJ站要坐哪趟車去BJ西，到BJ西要從什么地方進站。在他的敘述中我貌似覺得事情很簡單嘛，從河工大我們開始出發的公交的最長發車間隔算起，然后進天津站等最長時間的C字開頭的列車的時間，然后下車坐公交到BJ西，然后上車也就兩小時。所以如果問我按照他說的步驟來，那是絕對能在三個小時內趕到。十一點的火車我們就在八點他學校出發了，當時我是真佩服他，不愧是理工學生，我們家族第一個大學生，為這一大學生我們整個家族大擺筵席給他慶祝。現實卻大為出人意料，中間就不細說，總之當我風塵仆仆的趕到BJ西的月臺的時候乘務人員已經開始關門，火車已經緩緩啟動了。顧不了那么多了，我提著行李飛奔過去上了離我最近的大概是九號車廂的門，哎，唏噓感嘆一番還得從九號走到三號，聽起來貌似距離不遠，可我足足擠了一個小時，人滿為患啊！

火車上認識一美眉，對美女我還是有興趣的，雖然我聽爸爸媽媽的話不找人搭訕，但如果是美女，我就會開始懷疑爸媽的話的真實性和可行性……畢竟漫漫長路有個說話聊天的人總是可以打發時間的吧！情況很簡單，我買到的是座票，但這女孩兒只買到了站票，經常坐火車的人應該都遇到過這種情況吧，特別是長得還不賴的年輕男同胞，男青年。如果沒有，那就證明你生不逢時，或者坐火車沒挑好時候，像五一啦十一啦這樣的時段很是絕佳。當然，上車會比較麻煩，帶的行李要是多點就更麻煩。到三號車廂手忙腳亂的看看票上的座位號又看看車位，幾經折騰總算是在中間找著了，這才發現本來屬于我的座位上坐一女孩子。瘦瘦的，瓜子臉，披肩發，拉直了的，是我喜歡的那種型號，皮膚白凈，猜猜便知道也許可能大概差不多是個學生，雖然我沒上過大學，但也有所耳聞，知道大一的女娃子一般打扮得都比較清純，大二就有點時髦，大三就很時髦，到大四一般都比較職業化，這叫順應潮流。

“對不起，這座位好像是我的。”做廚師的都不怯生，特別是美女，因為我們酒店前廳就一大幫子美女有事沒事總在廚房晃悠。還有一俗話說得更絕，十個廚師九個騷，還有一個在磨刀，意思就是說那后面一個馬上就要成烏合之眾，只要嚯嚯磨刀聲一停也就修成正果了。“哦，對對對對不起，我還以為這個位置沒人呢。”她怯生生的說完趕忙站了起來給我讓座，我心想：小妹妹，現在的票這么緊張，怎么可能會有空位嘛。

一聲悶哼打斷我的思維，定睛一看，原來是那位美女過于慌張把旁邊一哥們的腳給踩著了，疼得他呲牙咧嘴在那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大臉憋得通紅。這號人我見多了，看見美女就跟那鐵棒遇到磁鐵一樣使勁往那靠。

“啊，對不起對不起，大哥，對不起。”

“沒事兒沒事兒，要不我讓你來坐坐。”這男人倒也大度，邊說還邊做出讓位狀。

“不用不用，我……是站票，我還是站著，謝謝你！”

哎……還是這些學生有素質，要是戴個校牌的都能這樣那咱們偌大的中華就后繼有人咯，心里這樣暗想著就坐自己的位置上去了。果然被我猜中，我這屁股一落座，旁邊肥頭大耳的男人就往里挪了挪，空出至少能放下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地兒，真想白他一眼，心里罵到：剛剛那一腳就是報應。

我的位置靠過道，那個女孩子就站在我旁邊，剛開始還站得直直的，莫約過了一個站的功夫就有點偏了，就是站軍姿的時候班長教的那樣，重心要在兩腳之間切換，只是這個美女把這種方式表現得更加淋漓盡致而已。那比較痛苦的表情看著都令人心疼，我不是沒想過給她讓座，只是不怎么喜歡和不熟悉的人說話而已。

“那個，同學，你，是哪個學校的啊。”

剛開始聽她說這話我一點反應都沒有，正一個勁的在那發自己的呆，還是旁邊那男人捅了我一下才反應過來，側過頭去，美女正用一雙好看的大眼睛盯著我看。

“哦，你剛剛說什么？是在和我說話嗎？”

“是啊，我說同學，你是哪個學校的啊？”

“同，同學？”我低頭看看自己背的包，是薄薄的那種帆布包，藍色的，外面隱約可見的有書本模樣的東西，不，不是書本模樣的東西，里面的確是書。不過不是學校用的，而是廚師用的。原來她把我當學生了，不過說實話，我對自己很有信心，如果我說我是學生絕對沒有人懷疑，一米七零的個頭，端正的五官曾迷到過幾個愛幻想的女娃子，留著至今都沒有換的三七發型，就和劉德華為金立手機打廣告那發型一樣，微微翹起，輕輕吹彈之間，卻有幾分帥氣。我的著裝也是樸素的，得體的，總想把自己打扮得成熟點，當然，這只是在外面跑的時候，至于平時……這個不急，后面會慢慢說！

“嗯……”她故意嗯了一聲并拖了長聲，以示強調。

我嬉皮笑臉的說：“小妹妹，我是……”我也故意拖長了聲音，到快要說出口的時候忽然又停住了。“你真的想知道？”仍然一副玩世不恭的德性。她嘴角微微抽動，欲言又止，仿佛想說：不想知道我問你干嘛？估計她覺得這樣說不合適，所以就沒說，換而點了點頭。

“我是社大的！”我正二八經面露莊嚴的說。

“哪個專業？”她脫口而出，然后陷入疑惑，喃喃的說：“社大是什么學校？全稱是什么？”旁邊幾個也疑惑的看著我。

“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大學，我是土木專業！”我仍正二八經，但隔壁幾個就繃不住了，哄堂大笑，那美眉是最后一個笑出聲也是笑得最厲害的一個，估計也是繃半天沒繃住！這大概就是洪水與死水的區別所在，死水變成洪水,那爆發力就是強！

“別笑，我家那二老就是修地球的，我也沒好到哪里去！這到南寧再混不下去就真的只有回去和他們一道搞土木去了！”又是一陣大笑。

“那你還背著書干嘛。”單純的美眉笑夠了，直起腰把捂著肚皮的手拿上來縷了縷額頭散下的幾根頭發說道。

“誰說修地球就不能看書的，這你們學生有放假什么的，我們也得有個農閑什么的吧！農忙俺們就忙地里的活兒，農閑就看看書什么的！”又是一次會心的善意的低笑！

“這樣吧，看你我如此有緣，加上你又是百年一遇的奇才，我就低價賣你一本？”我用詢問的口吻說著。

“那得先看看貨。”

“好好好……”我邊說邊掏了本遞過去，她伸過右手來接，又把左手伸過來，示意我幫她拿著包。我看著那和她人一樣好看的包心里倒是一陣狂喜，畢竟那時19歲的我還處在虛偽的年齡段！

她還以為是言情小說之類的書呢，結果就隨便翻了幾頁就還給我了，“我不要，這書對我來說沒用！”書是還給我了，她卻沒有伸手要來拿包的意思，我也就估摸著她是提累了想找人換換手，也就沒有還給她的意思。一時無語，坐我對面的一個中年婦女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我讀得真切：你呀，連妞都不會泡，位置都不知道讓，這幾年你咋混的啊。天地良心，我沒想過要泡她啊！但出于同情，聽好啊，純粹是出于同情！

“額，那個，小妹妹，你來坐會吧，看你站著也挺累的，我出去抽支煙！”說著我就起了身，往車廂的接口處走去，也沒管她愿不愿意，擠了幾步又折回去，“小妹妹，這包還你……”

“不要叫我小妹妹，我有名字，我叫陳冬，說不定你比我還小呢！”她挺著胸脯梗著脖子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這還有天理不，看她還沒坐下我趕忙要去坐自己的位置，卻不想這小妮子身手還不賴，甚至可以說是矯捷，一屁股就貼了上去。嘴里還不住的說：“大哥哥，你人真好，謝謝你噢，你不是要去抽煙嗎？我在這等著！”那聲音之嗲，甜得可以膩死一頭成年大象，還不住用那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盯著我，我手腳冰涼頭皮發麻。

“陳冬？我還城西呢！”說完憤憤而去，感覺上她是白了我一眼的，只因本人轉身太快，沒有看清楚這世紀一瞥。短短三四十米我就擠了五六分鐘，還好，經過一個站了，大家還算是比較有秩序，雖然還是擠，可走起來比剛上車的時候容易多了。到了車廂的接口，這里人也不少，有一哥們用屁股枕著那超大號的黑色旅游袋正昏昏欲睡，也不知是哪個不地道的家伙不小心還是故意不小心掉了一截煙灰在他油光噌亮的頭發上，估計他得頂著已經散開的煙灰到南寧了！

過了一會煙抽完了，我東看看西瞅瞅，莫約過了十多分鐘才慢慢悠悠的回去，是跟著賣東西的小販走的，本以為會快點，沒想到更慢，他這里叫叫那里喊喊，東邊收錢西邊找零，南邊拿東西是東邊接著吆喝，這有一搭沒一搭的硬是折騰了十幾分鐘才到我的位置上！估計除了我位置周圍那幾個外，其他人都認為我是那商販帶的徒弟！

正琢磨如何開口叫陳冬起來讓我坐，這小妞倒還是懂規矩，見著我就立馬起身：“回來啦，你坐你坐。”樣子十分誠懇。

“額，那個，你再坐會吧，反正我也不累。”話一出口我就后悔莫及悲痛萬分，她居然在我話還沒有說完就又坐了上去，一個勁的說謝謝謝謝，你人真好之類唬白癡的話。可能覺得場面還不夠表露她的誠意，又在周圍幾個人面前把我大加夸贊了一番，弄得我是心潮澎湃心花怒放。這心花兒開著開著就慢慢在凋謝，不好，我心頭暗叫，典型的糖衣炮彈。你們說她都這樣了我還好意思叫她起來嗎？這絕對是狠招，我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心里是巨爽了一把，可這身體上不就遭罪了嗎，身體上的折磨才是實質性的東西，明天下午一下火車，誰還認識誰啊，大家的贊揚和肯定就如同校園里立了一莊嚴雕像，左手比一OK手勢，右手拿一鴿子，意思就是再OK頂個鳥用啊！哎……美眉，借首歌名送給你：算你狠……

她倒是愜意，拿出一本不知道是誰寫的小說，一看就知道是言情的，在那狂啃亂翻，旁邊那男人又一副色狼嘴臉，把肥大的屁股朝陳冬這邊使勁挪了挪，嬉皮笑臉的說：“小妹妹，你看小說啊？”靠，明知故問，我心里暗罵。

“是啊，大叔！”那男人先是一愣，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歲的人愣是被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娃娃叫成大叔，這是擱誰身上都得短路一會。不過這男人算是過來人中的老手了，嘿嘿一笑說：“小妹妹啊，在韓國叫大叔跟咱中國叫大叔的意思不一樣哦！”暈，這都可以！

陳冬哦了一聲然后很萌的說：“在韓國叫大叔和中國叫大叔的意思不一樣嗎？難道韓國的大叔是老爺爺的意思！”說完還眨巴眨巴眼睛，我算是明白了，這小妞在裝！這漢子左右看了看，發現人們都在看著他，頓時面露尷尬之色，結結巴巴的說：“韓韓韓國的大叔他他他也是大叔……”“哦！”陳冬努力的點了點頭，我都有點掛不住了，真尼瑪丟人現眼，同樣作為男同胞的我鄙視你！但哥們，我不會為你出頭的，用一句流行的話說：你以為我會眼睜睜的看著你去死啊！你也別興奮，后面一句就是我會閉上眼睛的！

所以我又擠出去抽煙，看著車窗外華北平原的景物一點點的向后退去，往前的路，我很迷茫，直到現在，在我看來，我的人生還在繞彎，本應該坦蕩的青春卻是如此的坎坷，為什么，其實我也不知道。很小的時候我也有夢，夢想能當兵，小學的時候我告訴自己長大我要去當兵，中學的時候我告訴自己以后要考軍校，要當軍官。可那畢竟只是夢想而已，至于差距，也許就在我決絕的一個轉身，那個轉身有我的年少輕狂，摻雜著我的悲與痛，時光是個輪子，默默的就葬送了還在萌芽期的那個天真的夢想，陪葬的還有我火熱青春里火熱的激情！多年后，我拿什么來祭奠你，我悄無聲息的青春……至今還耿耿于懷的爸爸媽媽，請你們不要內疚，這是我的選擇，你們尊重我的同時也請你們保重自己！

不知不覺中我抽完了兩支香煙，回到座位的時候，陳冬看我臉色不大好，以為是我生她的氣，誠惶誠恐的站起身給我讓座，這次我沒有說什么，默默的坐了回去，思緒一直很煩亂，也就沒搭理陳冬！又過了一個站，我心情稍微好了點，看看站得累極的陳冬，歉意的笑了笑，往里面擠了擠，騰出點空閑，示意她挨著我坐下！她面露難色，東張西望就是不肯坐下！

“怎么？大學生小妹妹不敢坐下？如果我是你就一定會賭一把，賭你面前的這個帥哥是不是色狼！如果你覺得賭注太大，那我就不勉強咯。”都說姜是老的辣，但別忘了，嫩姜這玩意很沖。聽完我這陰陽怪氣的話，外加擠兌的眼神，陳冬反倒鎮定了，一屁股就坐了下來，目光堅毅動作大方。大有一副壯士赴死的豪邁，意思就是：怎么著吧，老娘現在坐下了，要怎么地你來個痛快，一車廂這么多人，你還敢咋的。大有你敢死我就敢埋的意味。

她坐下算是舒坦了，可苦了我了，坐過火車硬座的人都知道，一排座位是連一起的，但有幾個位的地方就有幾個不知道是打娘胎生出來的還是被人給坐出來象征性的低洼地帶，說實話一個人坐挺舒服，但兩個人擠就不一樣了，兩個人的屁股分一個低洼地帶那不是一般的痛苦，關鍵是那屁股不是那樣長的啊！像陳冬這樣頂上天也就九十斤的女孩子倒也沒啥說的，屁股承受到的壓力還將就，但我就不同了，一百三十斤啊，再加上我還是第一次和女孩子挨這么近，總覺著不大自然有點別扭。沒辦法，話出口就水離盆了，想收回來那是不可能的了！心一橫，忍著吧！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啊。”還好，陳冬這女娃還沒有墮落到您貴姓這種虛偽的人列中去，值得表揚！

“哦，我叫付言，今年19歲，重慶人！”

“你這人還挺實在，省了我接下來要問的好幾句話。”她像是被人看穿心事一樣紅著臉說。

我笑笑的看著她說：“其實社大也能學到很多東西啊！”

“也是，人不管處在什么樣的環境，只要肯學，都可以得到很多東西！”

“不一定，有些事有些道理是逼出來的，反正我是這樣認為的！”

“是，我的爸爸媽媽從小就是給逼出來的……”看她神色黯然。

我想了想說：“還是不要去回憶了吧，有些回憶是很痛苦的，至少現在的你是好好的！”

“不，回憶不是痛苦的，在回憶里找不到我想回憶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我感到事情的嚴重性：“那個，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干嘛對不起啊，你沒有說錯什么，只是你的話讓我很有感觸而已！”她轉過臉來看著我，很真誠的看著我：“關于我的事你想知道嗎？”

“想，前提是你要愿意告訴我。”

“呵呵，本來我也想耍你一下，沒想到你把我的話給堵死了。”

“不用調節氣氛，你的話應該很沉重。”

“對。”然后開始了她的敘述，“1976年7月28日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嗎？”我的心往下一沉，沒有說話，大概猜到了她的祖籍。

“在那場大地震中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雙雙去世，我八歲的爸爸和六歲的媽媽活了下來，都被安排在BJ的一個兒童福利院，從小他們就懂得了照顧自己和照顧對方，由于惺惺相惜，十年后他們就私定終身，爸爸去參軍，媽媽上大學，懷著對救他們的軍人的那份崇敬，在部隊他一直兢兢業業，三年后他提干了，回了一次家，和剛剛大學畢業的媽媽就有了我，由于是年假，爸爸本來打算和媽媽多呆上一段時間，沒想到部隊來了一份緊急電報。他告訴媽媽他要去邊疆，保衛戰已經接近尾聲，他們部隊要抽掉一批精英去駐守一段時間，有可能還有最后的一次大規模的反擊戰役。媽媽淚眼婆娑的把爸爸送上了火車，沒想到這一別竟是永別。”她已經說不下去了，哽咽著，我也一時語塞，我知道現在一切語言都沒有意義，是啊，回憶里找不到想回憶的人，那該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我想抱抱她，想了想還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當我手接觸到她肩膀的時候她明顯抖動了一下，恍若如夢初醒！繼續接著說！

“兩個月后部隊寄來了爸爸的遺書，一枚二等功勛章，獎章和情況說明，媽媽先是一愣，然后顫抖著手拿過那份遺書，上面寫著：秀啊，如果你收到遺書了，那就證明我不在了，我很遺憾兩件事，第一就是沒有和你真正結為夫妻，第二就是還沒有一個屬于我們的孩子，好好照顧自己，下輩子我還要你做我的愛人！媽媽當場就哭著大喊，立國，我們有孩子了，我懷孕了，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然后就暈了過去！”我拿過自己的包，準備找點紙給她檫眼淚，可沒有，我看著她手里的包，去拿過來打開，往里面掏，拿著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就想扯出來，我越摸越覺得不對勁，低下頭朝把袋口拉開點一看，那個窘啊。原來是那個什么巾，我暈，但是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沒辦法。把那東西放下，接著找到紙巾遞給她！看看周圍幾個都在淚眼惺忪的看著陳冬，我這才把懸著的心放下了！

她邊檫眼淚邊接著說：“爸爸是英雄，自打懂事起媽媽就一直這樣告訴我，但他回不來了，前幾年我才真正明白回不來是什么意思。去年媽媽才把一切全都告訴了我，爸爸進入南疆以后，就和我們BJ的一個爸爸的戰友跟著一支偵查分隊進入戰區茂密的原始叢林，在一個山谷里他們散開前行，忽然爸爸就加速奔向一個戰友，一頭把那個戰友撞飛，等爸爸落地就聽轟隆一聲巨響，爸爸尸骨無存……”聽到這我的眼淚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其他幾個也一樣，滿含熱淚。

“部隊為爸爸舉行了一個簡單的葬禮，象征性的把他用過的東西埋在了烈士陵園，做了個衣冠冢。后來他救下的那個姓李的南寧兵就一直幫助我們，一直未娶，等媽媽告訴完關于爸爸的事又用詢問的語氣問我能不能接受南寧的那個叔叔做我爸爸，對于這個李叔叔我是很熟悉的，所以當時就答應了。畢竟媽媽為了我守了十八年寡耗費了人生大半美好的時光，既然我已經長大，還有什么可求的呢，我是真的很喜歡李叔叔！今年李叔叔就通過關系把我轉到南寧上大學，現在五一假期，我就回唐山去了一趟，再有兩三個月就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祭日了，那個時候有課不能去，所以就現在去！”

我明白了我們為什么會在同一列車上了，這樣的一個單純的女孩子背負的東西太沉重了，我為之動容，很是憐憫。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等她情緒稍微好點，然后說：“那你念什么大學啊？到時候找你玩去，順便看看你這比我早到半年的人能不能做個合格的導游。”

她很是驚訝：“我天生方向感就不好，別說帶人，就連我自己都有可能迷路。”我暈，敢情她這不是在南寧那座城市生活，而是生活在那座城市里啊！

“那也沒事，以后大家都在這城市里了，走路不見坐車見的，也算是熟人了，我對那里也是很陌生，在來的時候還和同事大侃，說是南寧就在山西陜西那塊兒，弄得人家云里霧里了好半天都杵地上發懵！”一句話把大家也逗樂了，緩解了一下剛剛悲重的氣氛。

“謝謝你陳冬。”冷不丁我就這么冒了一句出來，但的確為一句回憶是痛苦的她將就告訴了我一切的一切，對于這份信任我真的有充足的理由向她真誠的道聲謝。她愣了一會疑惑的看著我，“呵，別多心，只是謝謝你這么相信我。把什么事都告訴了我。”

“嘿，小子，別得意。我們可都聽著呢。”旁邊那色狼正正經經的說：“小妹妹，以后在南寧有什么事就說一聲，這是我的名片，剛剛，真是對不起。”

“謝謝你馮哥。”呀，這妮子怎么會知道他的姓呢，我正準備開始狐疑，就看見陳冬手上的名片，看來我得去練練反應速度了。

接下來的一路我們聊了很多，聊到我的故鄉我的家庭，我的過去和我的現在，當他們聊到自己的未來的時候我只是沉默，因為將來對我來說概念很模糊！我講的最多的還是我初中和高中一年半的事情，因為我只讀到高二上學期，這段時間對我來說太珍貴了，我想記住這每一分每一秒，如果丟了一部分，就永遠也找不回來了。足球場上飛奔的我，全校晚會上表演的我，受到老師表揚的我，被班主任責罰的我，抽煙打牌被逮住的我，和人打架讓請家長的我……一點一滴，歷歷在目，恍然間，我以為那僅僅只是發生在昨天。鏡花水月，世態人情，怎能寥寥幾句就能說得清道得明呢！

說累了，陳冬就靠著我的肩頭睡著了，嘴角還掛著微微的笑意，我知道，那不是我的肩頭給了她安全感，而是在夢里她勾勒出一個偉岸的男子形象，英姿颯爽，她正甜甜的叫著爸爸，那笑，是滿滿的滿足，溢出好多好多，感染旁邊的我，我想我也笑了！

我也睡著了，和她頭靠著頭，等我們醒來的時候天快黑了，我拿出了堂兄為我準備的吃的，遞給她一些，看著我真誠的目光，她接了過去，斯文的吃了起來！我卻是狼吞虎咽，一頓猛嚼，的確是餓了，從十一點多鐘到現在什么都沒有吃！吃完她便站了起來活動筋骨，我也頓感屁股酸麻，就地站起來伸個懶腰小心的踢騰一下腿，怕踢著別人！

“陳冬，你先好好的坐會，我出去抽支煙去！對了，我這包你幫我拿一下。”

“好，去吧！”我擠過人群來到車廂接口處，看到那個油光噌亮的爺們還搖頭晃腦渾渾噩噩，特別留意了下他頭上頂的煙灰，乖乖，敢情還在呢，看來真打算要陪他走千里啊！哎……我搖搖頭，不是不想告訴他，關鍵是他沒有醒，咱也不好意思打攪人家那正在做得不知道是美夢還是春夢！抽完把煙頭摁滅在墻上的抽拉式煙灰缸里，再次擠了回去！

我對著陳冬朝里嚕了嚕嘴，然后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她，意思是你要不坐里面，晚上睡覺就沒那么難受了，她搖了搖頭，側身對著我，我知道她是讓我進去，也不好再說什么，我進去坐定，她同樣把頭靠過來，靠在我的肩膀上。隨著火車經過鐵軌焊接口時的晃動，她的頭也微微的抖動，還附帶無意識的隨著慣性搖兩下，我知道，她是放松的，對我沒有戒備心！善良的女娃，我默念。

第二天早晨醒來已經到湖北了，陽光懶懶的灑在我們臉上，身上，橘紅橘紅的，很是舒服。陳冬去了趟衛生間，剛剛回來，據她說她在衛生間門口等了有半個小時。看來起床一泡尿這事還是靠譜的，她又在象征性的洗漱盆那里洗了把臉。我給了她一支口香糖：“嚼吧，全當漱口！”然后又遞過去一小包濕巾，“擦把臉！”她很詫異的看著我：“你這準備還挺齊全！”

“不瞞你說，我坐火車就五大件。”我想了想，覺得大庭廣眾之下說第五件比較丟臉，忙改口說道：“哦不，是四大件！”

“四大件？”

“那就是濕巾，口香糖，水和巧克力，其他什么都可以不用，昨晚我們吃的東西還是我堂兄硬塞給我的。”

說完我又厚著臉皮趴在她耳邊輕輕說：“其實是五大件，第五件就是避孕藥！”說完我就感覺哪里不對勁，看看這小妮子已經滿臉通紅，我的天啦，連避孕藥長啥樣我都還不知道呢，肯定是被那幫做廚師的師兄們給灌輸的，都說那進紅者紅進黑者黑嘛！忙又厚著臉皮湊過去說：“是暈車藥，我暈車，你別告訴人家啊！”說完我也小臉一紅！

她就哈哈大笑起來，那架勢就是告訴人家，這帥哥有一事不能告訴大家，我知道了，但我想告訴全世界我很低調！害的視力能觸及我的人都用睡眼惺忪或者疑惑的眼神看著我，估計心理活動比較復雜！

“那個，剛剛我給陳冬講了個笑話，所以她就太興奮了點，怎么樣，沒打擾大家吧！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等會男的跟我出去抽煙！”看我這么憨厚大家也就算了，沒追問下去！

我和她對視了一會，不禁都笑了，當然，她的笑比我復雜，好像有點叫歉意的什么東西參雜其中，我的就很大方，有點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過了一會身后傳來很嘈雜的聲音，一男的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做格擋狀，打死人不償命的對一個拉著孩子的中年婦女說：“是你的，那就得拿錢來取，五十，一分都不能少！”我正納悶，旁邊就有人說話了：“這身份證是她不？”男人斜了說話那人一眼說：“是她的啊，怎么了？但她丟了，我撿到的。”我算是明白了，那個無賴看人家一婦女帶著孩子好欺負，準備坑人家錢！

哥們我扛不住了，撥開人群走了過去，對著丟了身份證無限焦急的婦女說：“喲，大姐啊，怎么是你啊，你怎么去南寧了啊，怎么不先告訴我一聲啊！”說完就轉頭對著那個無賴，也沒管那個婦女是什么表情，后來陳冬告訴我，那婦女當時挺蒙！

“這位大叔，那身份證是我姐的不？”

“是啊，怎么了？”

“那怎么會在你手上？”

“她丟了。”他仍然把話橫著給說了出來！

我倒也不急，慢悠悠的說：“誰看見她丟了？誰又看見你撿了？大伙說說，你們誰看見了？”大家都故作深沉的搖了搖頭，估計早就看他丫的不爽了。“該不會是你偷的吧，故意訛錢是不？”

看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無賴我接著說：“你呀，也不好好看看，見著好欺負的就狠宰是不？告訴你，這大姐是我同事！”他看著比他高半個頭的我還是杵在那里不動，他也不知道我的水有多深，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認識那位我嘴上叫姐的婦女，同樣也不敢貿然行事。

“還愣著？你還還是不還？哦，對了，要錢是不，我這有一塊錢，算是你的勞務費。”

我伸手從褲帶里掏出一把錢故意在那找著，把一張五十的拿起來又放下，再拿起來又放下，最后看似好不容易找到一張一元大鈔遞了過去，他愣愣看著我沒說話，只是喉結動了動沒敢接！

“你到底還還是不還？”我語氣冰冷，眼神犀利，開始慢悠悠的挽起袖子，很有大動干戈的意思！他頓時臉色一白，連忙將左手伸過來，把身份證還給了我‘大姐’，還在哪兒發呆。

“還不滾？”隨著我一聲爆呵他就灰溜溜的提起地上的包走了！

“切…………”車廂里頓時響起一陣唏噓之聲！倒是那婦女，一個勁的道謝，那可是千恩萬謝的！我很不在乎的擺擺手：“不用客氣大姐，我也就是說了幾句話而已，舉手之勞，您以后可得注意點，身份證是很重要的東西，一定要放好！”

說完我就走了回去，又和陳冬坐在了一起，感覺她看我的眼神有點不對。“不要崇拜哥，哥只是個傳說！”我調侃著說。她也沒有說話，靜靜的就那樣坐著。車又走了一段，她還是沒有說話，我想她可能是看到了他英勇的父親的影子。

“其實這樣的事情我以前也遇到過，只是我沒有挺身而出，那是個老大爺，撿了一個女孩子還剩一點點可樂的瓶子，為了五分錢一個的瓶子被一個小青年搧了一記耳光，那個小青年是在女朋友面前表現，我因為膽小沒有站出來。老大爺佝僂的身影，一個三塊錢一罐的可口可樂的空瓶子，小青年趾高氣昂的表情，女孩子一臉的崇拜都記憶猶新，讓我內疚了很長一段時間，從那以后對于這樣的事情我就再也沒有袖手旁觀過！其實這些人也就是看人好欺負，要是換年輕火爆的從來都不敢！為此我也吃過虧，但我也沒有后悔過，這不叫什么氣節，因為我同情弱者！”滔滔不絕的我就和陳冬說了這么多，她輕輕的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們這樣的年齡段除了有幻想外也都有一顆善良的心！

“我再告訴你個事，那是我欺負別人……”沒等我說完她就搶先說：“我想聽！”說完還壞壞的對我笑，暈，這叫共識呢還是共識啊？

我略現尷尬，故作大方的干笑了兩聲接著說：“那是我們餐飲公司接下和吉林加盟店的業務后，派我們去吉林的火車上，我們公司給每個人發了幾桶方便面，等我吃完拿去丟的時候，有個人就用包枕著屁股坐在垃圾桶旁邊，本來就是八月份，人很多，垃圾桶已經滿了，我就放到上面，正準備轉身離開，就聽一聲大吼‘干嘛，你回來！’我一轉身，看見我吃剩下的湯灑了他一身，我沒理他，又要抬腳離去！他開始繃不住了，直接就說‘小子，拽什么拽？沒看見你干的好事嗎？’我也橫著說‘誰讓你坐垃圾桶旁邊，活該。’他氣得一時語塞，站起來就準備動手，這時我的那些同事叫了我一聲問什么事，我就說沒事，有個人想打我。騰一聲，二十幾個和我一樣穿紅色短袖，戴白色帽子的人就站了起來，那人一下就軟了！悻悻的坐回去了。嘴里還嘟囔著，下車再好好收拾你，結果等下車的時候我們集合，四五十個人在那一站，他經過我們身邊的時候連正眼都沒看看我們！”

“無賴。”聽我說完她就來了一句。

“什么？”顯然我還沒有反應過來。

“不過是個有愛心的無賴，呵呵……”她說完俏皮的笑了笑！

接下來我們又聊了許多，關于她在學校的點點滴滴，關于我在社會上的一路飄搖，時間在一點點的過去，我們時而歡聲大笑，時而竊竊低語！我知道，大家一定會以為我和她之間肯定要發生什么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但那并沒有，下車后我們只簡單的握了握手，她輕輕的說：“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我也說：“我也是！”

就這樣，我們分開了，直到兩年后，噩運再次降臨到這個無邪的小姑娘的身上時我才又見到了她，她戴著一頂白色的線織帽，一邊吊一個白色圓球的那種，雖然經過一番精心梳洗，卻掩蓋不了她一臉的蒼白，她靜靜的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后來我知道，她是為了見我才決定帶上帽子，遮住已經光禿的頭，她是想給我留下她在人世間最后一點美好的印象！過去這么多年，我依然很感謝她，陳冬，這個漂亮的女孩子，感謝你對我的掛念！希望你在天國還是那么的無邪，在那里可以靜靜的躺在那個英姿颯爽的男人懷里，天真的叫著：“爸爸！”

和陳冬分手后我站在廣場上，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默默的說，南寧，我來了，希望你能給我驚喜！直到兩年后我離開時，又站在這個位置，同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這次我只輕輕的說，南寧，我走了，帶走的卻是滿滿的思念和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