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生樹死纏到死，樹生藤死死亦纏。”耳后有一個熟悉而溫婉的聲音。

我嚇的幾乎跳起來。明明只是心中想著，怎么會有人知曉？

只見杜衡白衣如霜，一如既往的搖著他的素扇，溫潤如玉的臉上掛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晨光中，顯得有幾分迷離。

“這棵樹與這棵藤，纏纏綿綿，已有很多年。這藤蘿，原是西域引進的紫藤蘿，枝葉茂密，花形蝶狀，淡淡紫色，秀麗而有奇香。花開時節，藤蘿的紫花與榆樹的綠葉，交相輝映，相得益彰，清香四溢，催人留戀。”杜衡緩緩道來，眼神里頓時拂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郁郁、悵惘和思念。

我細細聽著，想象著當年紫藤花流云般傾瀉而下的繁華情景，幽幽的說：“只可惜，終是不長久。”

“不，恰恰是長長久久。藤與樹，生死不離。”杜衡的目光幽幽落在那枯萎的藤蘿上，溫柔中有些黯然神傷，“所以我母親才心心念念，至死都未能放下。”說完，他臉上的那份郁郁、悵惘和思念油然躍于臉上。

我察覺到他的那份復雜的情緒，目光柔和的落在他的臉上，溫和的笑笑，安慰他道：“人海茫茫，能遇到值得自己傾盡一生的人，何嘗不是一種福分？”

“是。”他答道，依舊是素扇輕搖。

“或許是吧。”只眨眼間的功夫，他似乎又不確定起來，目光飄向遠方，跟著漫天的云彩流轉。

我不知還能說什么，頷首默默不語，只感受到沉沉的壓抑迎面撲來。

沒有一絲絲的風，周遭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一滴凝聚了很久的雨珠，終于從墨綠的榆樹葉子上驟然落下，滴答一聲，仿要驚醒塵世般。

不知何時，杜衡立在我面前，離我僅一步之遙。

我驀地抬眼，他的雙手忽的扶在我的肩膀上，笑容收起，面露幾絲凜然。我驚愕的望著他，不知他想干什么。

他輕聲道：“如若，我愿是那住紫藤，至死不渝，你可愿是那一棵榆樹？”聲音雖輕，卻凝重的宛若郁積了千百年的肺腑之言，能直達人的心靈深處，挑動最剛毅的那一條神經，讓人恍然不知所以。

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我猛烈的震顫了一下，身子幾乎失去平衡要摔倒。他扶著我肩膀的手又用了幾分力，穩穩的把我固定在他面前。我感到吃吃的疼，我沉靜片刻，定了定神，遂用力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瘋了似的落荒而逃。

我知道，我一直對他有所期許，有所依戀，可當他如是說的時候，我竟然還是震驚如此。

逃回房里，急急的緊閉房門，心依舊在砰砰亂跳，眼淚卻簌簌落下來。

我身上背負了太多，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權利去期待去守候一份熱烈的感情。

“禤姑娘，對不起，是我過于急躁，過于唐突了。”門外，仍是那個熟悉的溫柔的聲音，只是滿含了懊悔和不安。

我忙伸出衣袖擦了擦淚痕，擠出一絲笑意，佯作毫無所謂的說：“沒關系，我只是累了，想歇歇。”

“哦，那你好好歇歇吧。”他說完，怏怏而去。

我趴在窗欞上，看到一個落寞的白色身影，漸去漸遠，慢慢消失在柳暗花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