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嫪獨自一人坐在溪邊,無聊地將石子一枚枚丟進溪水里,濺起層層漣漪,那水波,正如他的心境般,久久不能平靜。
為他將匕首刺胸腔的是她,為他生病擦身的是她,可說出冷淡的“小嫪,你先出去吧”的也是她。她究竟是懷揣著怎樣的心思對他的?他實在是想不通。而突然而來的腳步聲卻讓他回過了神,他猛地回頭,警惕道:“——誰!”
來者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衣男子,頭發(fā)高高地束起,眼睛明亮有神,渾身散發(fā)著一種英氣,只聽他張口道:“帶我去見巫醫(yī)。”
小嫪本想拒絕,可身體卻不由得他使喚,只得順從地將他領(lǐng)進了農(nóng)舍。
屋內(nèi),女子見了男人,先是一愣,便立即下床行禮:“巫醫(yī)拜見東皇閣下。”
“你身子虛,不必多禮。”青衣男子上前扶起女子,淡淡笑道。望了一下面色蒼白的女子,又說:“‘故春夏秋冬,四時陰陽,生病起于過用,此為常也。’你最愛讀的書,怎么就忘了呢?”
“呵,是《黃帝內(nèi)經(jīng)》,巫醫(yī)不敢忘,只是……”她抬眼望著男子,又道,“不知閣下突然駕到,有何吩咐?還是,巫醫(yī)辦事讓閣下不放心了?”
東皇太一笑了一聲:“你辦事我一向是放心的,只是我算到你會有些麻煩,便來看看。”說著,便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趙政。
巫醫(yī)答道:“閣下費心了,并沒有什么麻煩事,巫醫(yī)馬上便可完成任務(wù),回陰陽家復命,請閣下先回吧!”
東皇憐惜地看著她削瘦的臉頰,嘆口氣道:“唉,好吧。”再一揮衣袖,便不見蹤影。
巫醫(yī)望向兩個少年,緩緩道:“我們快些趕路吧,剩下的路程,很太平,兩日便可趕到。”
而趙政望著女子有些慘淡的臉,心里有些不情愿。兩日么,只剩下兩日了么?
兩日很快便過去了,盡管趙政不愿意,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的的確確地站在咸陽宮殿前,他的面前,站的便是他蒼老的父王。
秦王老淚縱橫,抱著自己的兒子,滄桑地說著“終于回來了,終于回來了。”趙政只是答著“是的,父王,我回來了。”其中的語氣,卻是五味雜陳。
然后便是巫醫(yī)有些冷淡的聲音:“大王,巫醫(yī)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請大王不要忘記承諾陰陽家的事,巫醫(yī)告退了。”
趙政的神經(jīng)一緊,忙抽出身上前拉住女子的衣袖,乞道:“別走……”
秦王見趙政一臉的緊張,心中一愣,卻也緩緩道:“巫醫(yī)遠道而來,護我孩兒歸國,自是秦國的恩人,即便日后不愿留在秦國,現(xiàn)在也當留下讓政兒一敬地主之誼,以答謝閣下恩情。”
女子看看秦王,又看看一臉乞求的少年,心中一軟便答應了下來。
傍晚申時,咸陽城內(nèi)一片燈火通明,咸陽展中歌舞升平,以慶祝世子大人的歸國。巫醫(yī)與趙政相對而食,中間隔著的是鶯歌燕舞的優(yōu)伶。趙和抬眼望向巫醫(yī),女子只是淺淺地泯著酒,賞著舞,嘴角亦是淡淡的笑容。少年便是苦悶地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一杯又復一杯,卻沒注意到女子的皺眉與搖頭……
宴罷,醉酒的趙政由宦官扶下,女子這才走向秦王,行禮道:
“如今地主之誼已盡,那巫醫(yī)就先回陰陽家復命了。此外,小嫪那孩子,也勞煩秦王照顧了。”
秦莊襄王有些苦惱著道:“勞煩豈敢,只是,閣下這一走,怕是永遠再難見政兒了,政兒……寡人擔心他……”
“不必擔心,”女子輕輕笑笑,“十年之后,待他成人禮之日,我自會出現(xiàn)。巫醫(yī)告退了。”然后,她輕點腳尖,飛身躍上了琉璃瓦頂,消失而不見。
秦王看著女子消失的夜空,不禁又是嘆息,她這一走,政兒可是受得住么。
“父王,父王……”微醉的趙政從后殿跑來,不顧落在身后抱著披風的宦官,一臉憂郁又急促地問道:“父王,巫醫(yī)呢?她人呢?她是不是走了!”
襄王望著失態(tài)的孩子,點了點頭,問:“你都看見了?”
“呵,她的味道都已經(jīng)不在了,人還會留下么?”趙政有些落魄地往回走,一步一步間已是落寞至極,搖搖晃晃的,仿佛魂魄也已隨著女子飛去了。
“孩子,巫醫(yī)她說她十年后在你成人禮上會回來的!”可憐的父親勸道。“她讓你在這十年里用功學習,將自己變得更強,這樣,才能……”可憐的父親努力組織語言想要安慰自己的孩子。
“才能怎樣?她的意思是接受我了,對不對,對不對?”趙政突然興奮起來,回過頭跑回去抱著父親大呼,“太好了,太好了,她接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