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芙,動手吧。”師傅躺在我懷里,充滿疲憊的臉上勉強看到虛弱的笑:“便是死,為師也要死在你手里。”
我雖是曉得師傅這般重傷之下,已是回力無天,可,我卻是做不到師傅那樣云淡風輕。
我握著匕首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迎著師傅灼灼的目光,我強迫自己朝著師傅的心臟刺進去。
最后,闖進我耳膜的,是匕首刺入肉體的聲音,以及師傅發出的一聲悶哼。大量的血從師傅的胸口處噴涌而出,這鮮紅的血染紅了我的衣裙,染紅了我的眼眸。
“師傅”我抖著音喚著渾身是血,卻不顯半分痛苦的師傅:“凌芙感覺很奇怪。”
很奇怪,我心底涌出了這一十六年從來沒有過的情緒,那種情緒就像多年前,獨自面對黑暗時的慌亂。
師傅望著我的那紫色的眸早已迷離,卻盡力地露出淡淡的笑意。他強裝著無礙,卻觸不及防地將右手握成拳抵在嘴角,咳出大量的血來。
師傅咳出的血在我的衣裳上開出頹靡的花,艷麗得讓我眼中只余下血色,我抖著唇道:“師傅,你要丟下凌芙了嗎?”
師傅咳得似乎很難受,他的眉緊緊地皺起,臉色很是蒼白:“凌芙,記住,這世界上永遠沒有誰會陪你到最后。你,不要相信任何人。”
“就算是師傅也不能相信嗎?”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中帶著哭腔。
師傅似乎笑了,那笑落在他疲憊不堪的臉上,顯得有點凄涼:“凌芙,答應為師,血洗了落日山莊后,此生永不出斷崖。”
師傅畢生所愿,是血洗落日山莊,為他的血親報仇。
我微咬下唇,堅定地點頭。
師傅釋懷一笑,目光柔柔地落在我身上,他費力地伸出沾滿血液的一只手撫上我的臉頰,只是,在離我臉頰只有半寸距離時,師傅慢慢地磕上了紫色的眼眸,手無力地垂下,再沒有了呼吸。
那張俊美的臉,漸漸沒有了溫度,漸漸變成了永遠。
從來不曉得眼淚為何物的我,此刻居然臉頰一片冰涼。
落日山莊
“姑娘請留步,我們落日山莊可不是什么閑雜人等都可以隨意進出的。”守門的一位壯漢拔刀攔住想要踏入落日山莊的我。
“閑雜人等?”我重復著壯漢的話,覺得一切都很諷刺:“來復仇,算不算什么閑雜人等?”
壯漢臉色一變,與同他守門的另一人對視一眼,刀便向我砍來。
我拔出腰間的紫陽劍,劍光一閃,守門之人均停止了動作,脖子處瞬間噴出血來,我不緊不慢地走到他們中間,踏入落日山莊的時候,恰好聽到門口處那兩個守門人倒地的聲音。
進入山莊,入眼便是一位正在掃地的老嫗。
我走過去,將劍輕輕搭在她的脖子上:“勞煩你知會你們莊主一聲,就說斷崖的人來找他復仇來了。”
莫名其妙地被一把劍搭在脖子上威脅,老嫗背對著我的身體在顫抖。
我將劍取下,老嫗連滾帶爬著跑遠,不一會兒,我聽到她急切而結巴地道:“尹、尹莊主,斷、斷崖的人來了。”
“休得胡言,莫宸被全武林圍攻,筋脈盡斷,早已喪黃泉。”一聲怒喝響起。
我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不、不是莫宸,這次,這次來的是一個女人。”老嫗急切地道。
“女人,若是一個女人,便是出自斷崖,又何須懼怕。我落日山莊,難道連一個女流之輩也對付不來嗎?”另一個粗獷的聲音接道。
我望著廳子里的三男兩女,平靜道:“落日山莊足足二百三十號人,你們誰能幫我將他們一起叫來?”
一男子從鼻孔中發出不屑的輕哼:“小丫頭,好生狂妄。”
我斜眼望向說話的男子,身子一閃,拔出紫陽劍,一塊玉佩撞向我要刺向男子脖子的劍身,沖力使我頓住了劍。
我將劍身一轉,在男子驚恐的目光中,他的脖子處噴出大量的血來。
我往后退開,以防噴涌而出的鮮血濺到我的衣裙。
坐在正中間的男子,瞳孔猛縮,放在扶手上的手青筋暴起:“不知好歹,來人。”
男子話音一落,房檐上落下無數人,提著劍朝我奔來。
在這時候,我仿佛瞧見師傅對著我欣慰地笑。
我凝神提劍,迎面而上。
……
這是我第一次大開殺戒,現在的落日山莊,只有血色。
殺人殺到麻木,我的身上,全是黏糊糊的血液,甚至我戴在頭上的白色面紗,已經被血液浸濕,那些血液順著面紗滴落在地。
這樣的場景卻讓我想起了師傅躺在我懷里漸漸沒有了呼吸的畫面,我眼睜睜地看著他離我遠去,卻無能為力。只是一個落日山莊,不夠的,不足以祭奠師傅的亡靈。
我麻木地跨過一具具尸體,落日山莊,全莊男女老少一共二百三十號人,還有兩只漏網之魚。
我一具尸體,一具尸體地翻看著,山莊里大大小小的地方,我也不放過。
找到這兩只漏網之魚,是在廚房的暗格里,若不是一個女嬰的啼哭聲,我或許需要花更長的時間才會找到他們。
我摸索了半天,才在廚房的角落里找到暗格。
暗格里蹲著一個男孩,男孩緊緊將女嬰抱在懷里,用陰冷的目光盯著我。這樣陰冷的目光,可真是久違。曾經的我,似乎也是這副模樣。可,無論他表現得多么防備,顫抖著的身體還是誠實地表現了他的緊張。
我面無表情地與男孩陰冷的目光對視著,伸出手緊緊地掐住男孩的脖子,將他提起來,男孩似乎是怕傷到女嬰,將女嬰擋在自己的身后,任由我單手將他提起。
可是,他卻不曉得,無論他怎么做,都難逃死亡的命運。
師傅讓我做的,是將落日山莊,全莊二百三十號人全部鏟除。
暗格里陰暗,導致我沒有看清男孩的臉。當我用力地掐住男孩的脖子,將他提起來時,我才從他憋紅的臉,看到了那雙同師傅如出一撤的紫眸。
本來想掐斷他脖子的手那么一松,男子跌落在地,拼命地呼吸著,同時還不忘防備地看著我。
“妖女,咳,你會有報應的。”男孩陰冷地看著我,說出惡毒的話。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蹲下,想要靠近男孩,男孩提防地往回退,我一把抓住男孩的手,斷絕了他后退的可能。
這雙紫色的瞳孔,真的同師傅的如出一轍。
可,我的師傅已經死了啊。
我猛地看向男孩:“想不想救那個女嬰?”
男孩面無表情的臉,沒有透露出一絲心動,他的聲音充滿了不屑:“你,會讓她活下來?”
“交換”我盯著男孩的紫眸:“你做我的弟子,隨我回斷崖,我放了她。”
我承認我是一時沖動,可,我滿意于自己的沖動。
男孩的臉上掛上一個諷刺的笑,說出的話,一字一字就像是從牙齒里蹦出來:“你這是,要羞辱落日山莊?我絕不會認賊做父,認你這個妖女為師。”
羞辱?那是什么東西?
“既然如此”我冷著臉,出其不意地折斷抓著他的那條手臂。
或許因為疼痛,他小小的臉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可他卻咬著牙,生生忍住了將要逸出口的痛呼。
“你說,她還那么小,這些痛,她可忍得?”我平靜地問。
“我詛咒你,不得好死。”男孩疼得冒出滿臉的冷汗,卻不望述說著對我的詛咒。
我沒有親人,只有師傅。
男孩的親人全被我殺了,一日之間,男孩變成了孤家寡人,就像我,師傅沒有了,我,也成了孤家寡人。
我放開男孩被折斷的手,一步一步向暗格處走去。我雙手舉起劍,劍尖的下方,是完全不曉得死亡接近還在津津有味地含著大拇指的女嬰。
我知道,只要我一松開手,女嬰必死無疑……
“我答應你……”在我想要松手的那一刻,男孩急切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
我握緊了手中的劍。
“不過,你一定要將凝兒送到都城木家。”男孩補充道,他的聲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
“好。”我將劍收下,面無表情地轉過身看他。
恰好對上,男孩充滿仇恨的雙眼,就像,恨不得將我碎尸萬斷。
這時候,躺在暗格里的女嬰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男孩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見我沒有什么反應,立刻沖上去將女嬰從暗格里抱出來哄。
說起來也奇怪,男孩避開被折斷的手,單手抱起女嬰后,女嬰立刻停止了哭泣。
我在這靜謐中開口:“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猛地抬頭看我,那雙好看的紫眸帶著厭惡:“尹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