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汗鐵木爾的計劃天衣無縫。
彭瑩玉的刑場選在四面環山的凹形平地上,元軍的弓兵埋伏在各個山口的制高點上,手中利箭統統瞄準行刑臺。從外面進來的四條羊腸小道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關卡與哨兵的身后,草叢里,樹林里,密密麻麻的都是元軍。
察汗鐵木爾一向以“用兵精,用精兵”聞名于世,如此高密度的部署兵力,倒是頭一次。
潁州城中,劉福通拿著兩封朝廷的通告,瘦削的臉頰上,眉毛擰成兩個疙瘩,心里猶豫著要不要將這兩個消息告訴朱元璋和陳友諒。
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劉福通順著聲音望去,陳友諒神色匆匆的跑了進來,朱元璋一臉凝重的緊隨其后。
“劉元帥!”陳友諒剛剛看到劉福通就迫不及待的開口道:“我師傅呢?”
劉福通眉頭皺的更緊了:“我……”
陳友諒都不等他說完,就接著問:“現在城里都在傳,說我師父和濠州城郭子興郭元帥統統做了察汗鐵木爾的俘虜!我們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師傅。你知道師傅他在哪里嗎?”
劉福通的目光跳過一連急切的陳友諒,落在他身后朱元璋臉上。兩人眼神對在一起,朱元璋便已經知道答案:“劉元帥,事關重大,還請您如實相告。”
劉福通拿出元軍通告,放在陳友諒手里,沒有說話。
陳友諒抓住布告的手有些蒼白,等到閱讀完畢之后,兩只手忍不住顫抖起來:“這不可能。師傅武功蓋世,怎么可能被察汗鐵木爾生擒?這一定是假的。”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右手放在陳友諒的肩膀上:“三弟,你冷靜一些。師傅他,在高郵城的時候,已經武功全失了。”
朱元璋的手,感到陳友諒的肩膀明顯顫抖起來:“三弟?”
陳友諒的臉色蒼白,甩開朱元璋的手,大步朝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喊:“江西軍團緊急集合!跟我去救元帥!”
自從再次見到師傅,就不見他使用武功,陳友諒心中不是沒有懷疑。他只是覺得,是大哥二哥他們太厲害,根本用不著師傅動手,卻沒有想到,最糟糕的原因,竟然是真的。
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彭瑩玉,堂堂江西軍團的創始人,竟然成了全然不會武功的廢人。
現在,屋漏偏逢連夜雨,沒有武功的師傅竟然還落到了元軍的手中。
陳友諒在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候,遇到了彭瑩玉。
這個笑臉和尚,明明武功天下第一,萬人景仰,卻絲毫不嫌棄他身上濃重的魚腥味,愿意收他當徒弟,不但給他吃,給他穿,還傳授給他一身的本領。在陳友諒的心中,彭瑩玉早就成了父親一樣的存在。
他這一生,相信的人不多。就那么幾個,而這幾個人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師傅。
陳友諒紅著眼眶,等候江西軍團集結。卻被隨后而來的朱元璋一把抓住手臂,聲色俱厲道:“你干什么!?”
陳友諒瞪大眼睛:“我干什么?我去救師傅!”
朱元璋聲音高了八度:“你這是胡鬧!你要把江西軍團全部葬送掉嗎?”
陳友諒愣了一下,隨即兩只血紅的眼睛盯著朱元璋的面門:“江西軍團?沒有師傅?要江西軍團有什么用?”
“你瘋了!”朱元璋拋下陳友諒,轉身對江西軍團的將領們喊道:“你們副帥身體有恙,命令無效!都回去!回去!”
來來往往的將領繼續召集自己的人馬,無人理會朱元璋。
朱元璋抓住面前一個將領的衣襟吼道:“我讓你們解散!聽到沒有?”
那將領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朱元璋道:“彭祖師被捉,這事早已經傳遍軍營。現在副帥下令我們前去營救,有什么不對?況且,我們江西軍團,只聽從彭祖師與陳副帥的命令。其他人的命令,一概無效。”
說完,他掰開朱元璋的手,轉身召集自己的人馬。
劉福通匆匆趕來,略帶懊悔的說:“我就知道,讓你們知道了肯定不能消停。朱兄弟,陳兄弟。你們不要急著出發,等我召集人馬,與你們一道前去營救彭祖師。”
朱元璋怒叫:“劉福通!他陳友諒糊涂,你怎么也跟著糊涂?帶這么多人,哪里是去救師傅?這分明是要逼死師傅!”
此言一出,陳友諒狂熱的眼睛逐漸恢復平靜,朱元璋說的沒錯,這么多人攻過去,無論是勝利還是失敗,師傅都是死路一條。勝利了,元軍一定會拿師傅開刀泄憤,失敗了,不但師傅沒了,江西軍團更是會元氣大傷。
逐漸平靜下來的陳友諒眼中充滿茫然:“那怎么辦?咱們就眼睜睜的看著師傅受刑?”
通紅的眼眶里,竟有幾顆淚珠在打轉。
朱元璋見他恢復理智,微微松了口氣:“三弟,你是師傅的徒弟,我也是。還有大哥。無論是誰,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師傅去死。當前之際,我們先要找到師傅的關押之地,然后在行刑前,把師傅給救出來。硬碰硬不行,可是劫獄咱拿手啊。劉元帥,麻煩你速速派人通知張士誠,告訴他即刻來潁州城匯合。”
劉福通點點頭,剛要轉身去安排傳令兵,便聽到衛兵大聲喊到:“張士誠張大人到!”
張士誠風塵仆仆的大步走來,一把抓住朱元璋的領子,聲音大的嚇人:“朱元璋!你是怎么跟我保證的?你就是這么保護師傅安全的嗎?”
朱元璋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反倒是劉福通,急忙上前解釋:“彭祖師是在大家都沒有注意的情況下獨自出城的。這件事,不能怪朱兄弟。”
張士誠松開手,重重的“哼”了一聲:“朱元璋,師傅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朱元璋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絲無奈與悲涼。
他閉上眼睛,調解幾次呼吸,緩緩開口:“大哥,我這就出去,探尋師傅下落,一定把師傅給救回來。”
說完,轉身離去,陳友諒緊隨其后:“我也去。”
張士誠二話不說,大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