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一邊說,一邊朝后方轎子走去,嚇得察汗鐵木爾大喊:“快!給彭瑩玉松綁!”
元兵手忙腳亂的解開彭瑩玉身上的繩子,一個機靈的人甚至給他拿了一個凳子過來。
朱元璋這才停下腳步,瞇起眼睛道:“這才有誠意嘛。察汗,你先放了彭祖師,我們隨后就放了公主。”
察汗高聲嚷道:“你們先放,我再放。”
朱元璋冷冷的笑了幾聲道:“怎么?堂堂的鎮南大元帥察汗鐵木爾,竟然還怕了我們這些江南逆賊不成?竟然在這里跟我們討價還價,說出去恐怕要叫人笑話啊。”
察汗冷聲說道:“就是因為你們是不講信用的江南逆賊!所以,我才信不過你們!要放人,當然是你們先放!”
朱元璋哈哈大笑:“察汗大元帥,朝廷的鹽,一天一個價的往上漲,老百姓連鹽都吃不上。而我的這位張大哥,你們朝廷管他們叫私鹽販子,老百姓卻稱他們為鹽商。因為是他們,給了老百姓吃鹽的機會。相比之下,你還好意思說我們不講誠信?不會臉紅嗎?”
“你!”察汗鐵木爾氣結,眼珠子時不時的瞄瞄周圍的環境,在接到四大派和玉碎旗的信號之后,終于在口氣上有所松動,做了讓步:“也罷。我堂堂鐵騎統領,不與爾等草寇一般見識。咱們雙方各退五十步,同時釋放人質!”
朱元璋想都沒想便痛快答應:“好!一言為定。”
兩邊人馬各自向后退了五十步,他們中間,留出一塊平整的空地。
敏敏特穆爾從轎子里鉆出來,瞧了一眼前面的陳友諒,目光里滿是冰冷,聽到察汗的呼喚,淡然的眸子里瞬間閃過一絲光華。
“父親!”
敏敏特穆爾在漢人中自由慣了,邁開步子就要朝父親撲去,卻被陳友諒的胳膊橫在眼前,擋住去路。
“敏敏。”陳友諒目光灼灼,兩眼之中滿是熱忱,里面夾雜著無奈與不舍。
如果是朱元璋或者張士誠伸手攔她,依照她的性格,估計笑嘻嘻的就鉆過他們的攔截,跑到對面去了。
可是陳友諒的那一聲“敏敏”,竟然在一瞬間就讓她丟了半縷魂魄。
敏敏特穆爾定在原地,又圓又大的眼睛里閃耀著點點淚光,長而卷的睫毛微微顫抖,粉紅的唇瓣因為激動而略微有些發白。
她的樣子嚇到了陳友諒,陳友諒凝起眉頭,略帶焦急的解釋道:“敏敏,我沒有攔你回去的意思。只是,師傅他……”
聽到這里,敏敏特穆爾的心跳才恢復到正常水平,唯一一次的親近,竟然還是為了師傅。她微微勾了勾嘴角,臉上說不出來的苦澀:“嗯,我知道。”
敏敏特穆爾說話的時候,臉朝著前方,并不看陳友諒一眼。可是他身邊的陳友諒眼里,卻滿滿的都是不舍。
敏敏特穆爾調整一下情緒,隨即裝作害怕的驚聲尖叫道:“父帥,救我啊!”
察汗鐵木爾生平做事果斷狠毒,為了打敗政敵,連自己的親妹妹都可以害死。可是敏敏的呼喊,卻引來了他極大的緊張。倒不是說虎毒不食子,察汗鐵木爾對敏敏特別疼愛。只是因為,敏敏特穆爾是先皇親自收在膝下的干女兒,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妹妹,最后,才是他察汗的女兒。在外人眼里,察汗無比寵溺敏敏,可是真正熟悉察汗的人知道,察汗寵溺的不是敏敏這個人,而是敏敏身上的那層光環。
察汗鐵木爾高聲呼喊道:“敏敏別怕,父汗這就救你回來!朱元璋,放人!”
朱元璋回應:“一起放!一,二,三!”
元兵將彭瑩玉推出陣營,朱元璋看了一眼陳友諒,示意他放下手臂。
陳友諒的手臂緩緩放下,眼神之中,痛苦與不舍就像是決堤的洪水一樣溢了出來。
敏敏特穆爾目光堅定的看著前方,輕輕的說了一聲:“陳友諒,謝謝你。在我最后要走的時候,叫了我一聲敏敏。”
說完,她邁開步子,一點一點的朝對面走去。
陳友諒愣在原地,看著敏敏特穆爾的背影,想著她的最后一句話:“在最后要走的時候,叫了我一聲敏敏。”難道說?
陳友諒心里如同被一千支匕首劃過,疼的不能言語,一股酸楚涌上鼻腔和眼角,眼淚盈滿眼眶:“敏敏……敏敏!”
他的呼喊再也無法停住敏敏特穆爾離開的腳步,因為敏敏知道,此時停止腳步,必然會導致交易失敗,彭祖師也就危險了。
兩人走向對面的時間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樣漫長。
敏敏特穆爾故意放慢腳步,等到彭瑩玉脫離了元軍的弓箭射擊距離之后,才邁開步子朝父親走去。
當她與彭瑩玉照面的時候,彭瑩玉慈祥溫和的目光落在敏敏的臉上,隨后點點頭說:“謝謝。”
敏敏眼圈一紅,險些哭出來,她緊抿嘴唇,強忍著奪眶而出的眼淚,朝元軍陣營奔去。
彭瑩玉嘆了口氣,隨即幾步走到起義軍的隊伍中來。
朱元璋與張士誠急忙上前,拉著師傅前看后看,悉心關切師傅是否安好。反倒是跟彭瑩玉關系最親近的陳友諒,愣愣的呆在原地,死死的盯著敏敏特穆爾的背影,似乎要把這一幕刻在腦海里,一生一世永不忘記。
察汗親自走出陣營,摟住敏敏的肩膀,回到元軍中去,還沒有問上幾句話,就臉色一沉,大聲喊道:“動手!”
敏敏特穆爾驚訝的抬頭看去,察汗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神色。她從來沒有見過父親會有這樣的神情。
“父帥!”敏敏特穆爾抓住察汗的胳膊,卻被完全無視。
隨著察汗的命令發出,四面八方的山頭上,瞬間立起數不清的元軍旗幟。
在東西南北四個路口,還打出了四大門派的門旗。
朱元璋環顧四周,與張士誠交換一個眼神,隨即拉過陳友諒道:“三弟,保護師傅!大哥,咱們上!”
懵懵懂懂的陳友諒就像是失了魂一樣,只是遠遠的盯著敏敏特穆爾看,絲毫沒有聽到周圍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