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氣氛一直到晚餐都是平靜的，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舒陽跟她講了他的朋友近年來的趣事，舒父和舒母都笑得暢懷，舒橙也勾起嘴角笑。

吃完晚餐舒橙跟在客廳看電視的舒父和舒母說要出去走走，舒陽立刻就從房間里走出來硬是要舒橙帶上他。

“你們不用擔心，我就在樓下花園走走而已。”舒橙無奈道。

舒陽依舊不放心，舒父也放言，“讓舒陽陪著好，樓下花園雖然人多，但是燈也不是說有多亮。”

舒橙依舊堅持要自己去，最后舒陽佯裝回房間，在舒橙下樓后偷偷跟了下去。

舒陽穿著家居拖鞋亦步亦趨的跟著舒橙，只見舒橙左拐進花園人煙稀少之處，那里樓房的背面，只有一張長椅和一盞白熾燈，舒橙彎腰用手擦了一下椅子就坐了下去。

他站在對面樓的大廳旁，距離不遠恰巧夠看清舒橙的表情，也不至于被舒橙發現他的跟蹤。

舒橙在燈光中坐下，頭頂的燈光照在她的頭頂蒙上一層光圈。那抹幽魂虛虛地坐下，長發遮住姣好的側顏，眉目冷清。

舒橙擔憂問：“你在著外面晃蕩會不會不安全？”

那抹幽魂只是搖頭，然后抬頭看頭頂發白的黑夜。

十月份的G市雖然氣溫不降，但夜晚會驟然起風，舒橙穿著長睡褲，雙手撐在椅子上陪那抹幽魂坐著，又問：“昨晚謝謝你幫助我。”

那抹幽魂側過頭，“我沒有幫到你，我到的時候你已經昏在那里了。”

“可你也是一直守著我。”舒橙將臉邊的頭發挽到耳后，“如果你現在還活著，應該幾歲了？”

“二十六歲。”幽魂清楚地記得自己的年齡，她又說，“死人看不透也會看透，畢竟活人可以選擇死亡，但是死人是不可能有選擇了。”

舒陽站在一旁握著手機，他知道舒橙不是在自言自語，他卻什么都看不到，不知道舒橙究竟在和什么樣的東西在交流，但是舒橙看起來十分放松，應該不是什么不好的東西。

幽魂縮在淡粉色的連衣裙里，冷風吹過來的時候舒橙的頭發飄揚，而幽魂依舊紋絲不亂。那抹幽魂貌似是想了很久，對舒橙說：“今天那個姓黎，我知道一些他的事情。”

舒橙轉過頭看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以前被困在酒店里的時候，有一些同伴會跟著活人進來，它們見我一直走不出去，就勸我等芒的到來，他們會送我回下界，因為抓住怨恨飄蕩在人世間對我沒有好處。”幽魂像是想起很久之前的事，“可是我不想去下界，我放不下。”

幽魂繼續道：“在昨晚之前，我只是聽說芒的存在，沒見過他們，昨晚我見到了。那個黎耀唐，就是芒，我看他的眼睛時會覺得全身被針穿透無法行動，所以我立刻就躲開了他的眼。我本來想逃走的，可是我怕，他會對你做不對的事情……”

舒橙聽她講完，既是欣慰又是心疼，她在生前受過屈辱，她死后抓住怨恨，但她依舊善良，即便知道有危險依舊在她旁邊默默守護她。比起人，似乎她更加有人性。

“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么？我想記住你，謝謝你。”舒橙微笑道。

“王姍妮。”幽魂回答。

舒橙點點頭，“芒，我沒聽過這個，還有，下界指的是？”王姍妮看了舒橙一眼，“死人該去的地方。”

隨著時間的推晚，花園的人越來越少，兒童的嬉鬧逐漸飄渺，頭頂的燈亮得寂寞。

一人一鬼坐在長椅上，王姍妮擔心舒橙，她說：“但是黎耀唐他好像很久沒有行使芒的權利，昨晚他看到了我，也沒有送我走，我不確定他的意思，而且你們應該是不認識的……”

說到這里，她想起前幾天遇到的一個女孩，她讓她離開舒橙，她卻說要找一個人。

那個女孩一直躲在舒橙身邊，沒有讓舒橙發現，昨晚的時候她也是躲在房門外面，黎耀唐也沒看見她，似乎比起黎耀唐，那個女孩的危害性更大。想到這里王姍妮有些惱怒，舒橙好好一個人怎么這么招事？！

其實關于黎耀唐，舒橙也是一肚子疑惑，他是如何知道關于她的這么多事情的？他說救她是因為需要她的幫忙，那是要幫什么忙呢？而他，王姍妮口中可以將鬼魂送回下界的芒，又究竟是怎樣的身份？他是人嗎？

“唉……”舒橙嘆口氣，“我也不知道黎耀唐是什么人，不過他目前應該不會對我做什么，你放心。”

“無法放心，你身邊還有一只躲藏得十分隱匿的女鬼。”王姍妮幽幽道。

這句話讓舒橙后背發涼，她的小臉瞬間蒼白，頭發都分叉了。

“黎耀唐是一個專門送死人走的人，但是他似乎并不知道她的存在，而且她在你身邊有一定時間了，我讓她走，她說一定要依靠你完成一件事才肯走。”王姍妮口氣無奈，因為這只女鬼行事鬼祟，她也是偶爾才能看見她出現在舒橙旁邊，她一定是計算好距離的，可以不讓舒橙發現。

舒橙的腦子跟倒了糨糊一樣，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黎耀唐是個謎，然后身邊那個王姍妮不經意發現的女鬼又是什么來歷？

“你現在告訴我，她會不會報復你？”舒橙關心問。

“不會，她現在不在。”王姍妮冷靜回答，又問，“我曾貼在你背后逃出束縛，你的體質不簡單，你是不是曾經遇到什么？”

舒橙正襟危坐，沉思一會兒后道：“我發生過兩個意外。第一個意外是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出了一場車禍，醒來后我依舊可以看見你們，但是不能對你們說話，你們也不敢看我；第二個是我突發心臟病，換了心臟后我看不見你們也感覺不到你們，但是一年后，我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舒橙回憶起兒時的記憶，那時候她的世界十分嘈雜，那些幽魂在她耳邊嘰嘰喳喳，有一些她聽得懂，有一些聽不懂，還有有一些橫死的會捉弄她，嚇唬她，所以她過得十分痛苦。出了車禍后她雖然還是能看見他們，但能感覺到他們老實了許多，她以為他們善心發現，終于不再折磨她了。

“小時候我奶奶找人幫我算命，他們都說我的命是算不出來的。”舒橙想起很多事情，關于這件事她聯想到老方丈的命數未定。

王姍妮不是一個遇事豐富的鬼魂，她一直被束縛在小方地里，所以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舒橙會這樣不可思議，她只好勸告：“我也不可能一直在你身側，我一旦離開去尋找仇人，你自己就要小心。另外，如果黎耀唐對你無害，他對你的保護一定是最有用的。”

“他是人？”舒橙小心問。

“當然了，邢才不是人。”王姍妮轉過頭笑笑回答。

舒陽站在一旁腿酸都不知道，他不斷看手機的時間，已經將近一個小時了，他心焦如火，但又不敢走上前叫舒橙回家。

舒橙詫異看著王姍妮，“邢？！”

“對，他們是下界被選為將不該死的人送回上界的魂，上界你該知道的，就是活人的地方。”王姍妮耐心解釋道。

其實作為人，他們不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即便是舒橙這種可以與異世界的事物打交道的人也不知道這一套法則。

王姍妮知道舒橙的善意，她從活到死，一直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所以如果可以她愿意幫助舒橙度過余生。可是她們畢竟不是一個世界的，她在舒橙太久會折損舒橙的陽壽，進入她的家門會給她帶來不幸，所以她注定是要離開的。

那就趁她還沒有走，盡最大的可能幫助她吧。

舒橙不知道舒陽跟在背后，在大廳等電梯的時候腦子里回旋著王姍妮的話語，她的命數未定，是因為她即將與這些事物有所關聯嗎？同時她走路都下意識挺直腰桿，她害怕那只女鬼就貼在她的背后，她轉頭的話那個女鬼也會躲開，只怕她會看不到。

黎耀唐已經半個月沒有回周家了，他凌晨兩點多的時候回到家，只有玄關一處燈光，他換完鞋子疲憊的想回房間，卻在樓梯轉角遇到周致廷。

周家裝潢富麗，旋轉的樓梯欄桿雕鏤空花朵，周致廷手里端著水杯，站在高處看黎耀唐，良久說：“回來了？”

黎耀唐低聲回應，然后低下頭往前走，經過周致廷時被他叫住，“有空多回來，阿姨很擔心你。”

黎耀唐站定在周致廷旁邊，還是沉默點頭，周致廷繼續往下走。黎耀唐走到二樓臺面時周致廷房間的門再次打開，楊杭挺著大肚子走出來，看見黎耀唐先是吃驚，再是欣慰，“阿唐回來了。”

二樓臺面往下看可以看到周致廷在兌溫水，黎耀唐對楊杭也是一貫的沉默，對她輕點頭便轉身回自己的房間了。

等周致廷兌好水走上樓時楊杭半躺在床上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接過水后笑笑說：“阿唐回來了，明天媽媽指不定多開心。”周致廷溫柔對她說：“是的，我們大家都開心。”

“可是我剛剛看到他，好像又瘦了好多。”楊杭蹙眉道。

周致廷將楊杭攬到懷里，干凈的下巴輕放在楊杭的頭顱上，寬大的手輕撫楊杭的后背，卻是只有一聲嘆息。

周家鐵門外，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女孩目不轉睛地盯著二樓最左邊的窗戶，直到它亮起昏黃的燈，然后窗簾被關上，她才側過頭，停頓了一會兒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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