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最開始踏進這個理發店,并與守衛此處的理發師交戰起,何生心底便不自覺地生起了一股違和感。他起先僅是隱約有股感覺,但又無法說清那具體是什么東西。
但經過剛才在門外的生死思考,何生終于發現令他感到疑惑的源頭。
那就是,理發師明明擁有可自由操控頭發的能力,可以輕而易舉地封鎖住何生或薇妮的行動,可在襲擊兩人的過程中,它卻僅是“依次束縛”,而從來沒有嘗試過“同時束縛”。
要知道,這頭喪尸的毛發極其茂密松散,別說捆住兩個人,就是十個人,從那數量來看應該也能眨眼將其捆成一個個木乃伊。
如果早在當初,理發師就用頭發將何生與薇妮死按在地上,那根本就不會發生這么一系列的波瀾,人類方直接就會落敗,而理發師自己也直接就能取勝。
可為什么它沒有這么做,而是挑選最為麻煩的方式,來狩獵青年與少女?
何生很快便有了自己的想法。
那是因為,理發師只能這么做。
它的能力,實在太強了。
何生不用說,就算面對被圣光庇佑的薇妮,這頭精英也實在太過強大。
創世神對何生說過,盡可能地去表現,以令它感受到愉悅。因此,何生變覺得,自己算得上是創世神手頭的玩具,而這才是他進入新世界的第二關,難度理應不該太大。所以,像理發師這類的強敵,創世神應該會多下幾條“限制”,以讓它在玩家面前不那么無解。
而這個限制,即為“能力一次只能對一名玩家使用”。
何生是這么想的。
這也是他接下來沖回發廊,重新與理發師對戰的最關鍵,也是最后的一道計謀。
理發師很強。
強到何生覺得僅憑現在的自己,就算激發了『龍刃』的全部潛力,也無法在于它的決斗中取勝。因為對方的『頭發』,實在是棘手了,甚至比『頭顱之井』里的女鬼更加惡心,危險,難以應付。
但是,何生這場仗打不贏,并不會意味他的人生就此完蛋。
青年的真正目的本就不是打贏。
只要在戰斗中,他能夠拼命地把理發師逼入絕境,逼得它不得不對自己使用那個強大的『能力』,何生的一切行動,就已經達到了效果。
頭發用在他身上,就意味著少女已經獲得了自由。
就意味著何生的同伴,薇妮再一次加入了戰場。
被何生插穿了半個腦子的理發師,表情猙獰地喘了口氣。
它將力道重新凝聚在自己的手臂,試圖將何生腹內的剪刀,大肆絆動,令青年五臟六腑毀于一旦,徹底終結他的生命。
可就在何生即將斷氣之前。
輕盈的腳步,在青年與喪尸跟前響起。
嗒。
那是少女鞋間踩在玻璃屑上的聲音。
轟。
那是纏繞于她左右兩手,無比兇猛,無比澎湃大的圣炎之勢。
“灼光。”
薇妮用最快的語速,念出了何生一直在期盼的話語。
火光涌起,這一刻,不光是糾纏在一起的何生與理發師,就連他們腳下的發廊,就連這一整座的樓房建筑,皆被赤光包裹,皆被熱流奔襲。
『市街尸潮』最后的舞臺,城市北區頓時沖起了一條火柱,宛如火山噴發般,浩大,壯麗,而且恐怖,好像要將整片城市吞于身下,令其凈化在茫茫火海里。
何生艱難地抬起頭,望向前方。
那頭與他相互廝殺,并最終成為決斗勝者的理發師,如今已經徹底浸沒在火海里。
它全身上下燃起火焰,各個部位慢慢化成焦炭與灰燼,身形逐漸變得依稀,輪廓也逐漸變得模糊。
毫無疑問,理發師即將步入毀滅,步入虛無。
此刻的喪尸,心中會做何感想呢?
何生不自覺這么想道。
在耀眼的光芒下,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發現纏在那名敵人體表的繃帶,全部于火焰中消散而盡,顯露在下方的,是理發師那高挺瘦弱,殘缺不堪的肉體,還有它那跟隨熱流飄蕩的滿頭長發。
一瞬間,僅是在短短的一瞬間。
何生好像在轟鳴的火光里,看到了某個容貌俏麗,身材修長的年輕女性。
而火海里的她,則朝著自己這邊微微轉頭,再是默默一笑。
緊接著,那道人影隨即消失于火焰下。
消失在何生的雙眼里。
而青年很快也在暖流的擁抱下,失去了意識。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
“何生。”
“求求你。”
“不要死。”
……
唔?
怎么了。
是誰在叫我?
……
何生慢慢睜開雙眼。
他發現,自己正被一名少女緊緊摟在懷中。
少女白皙的臉,掛滿了淚珠,其中蘊含了無限的擔憂與悲傷,但在見到青年蘇醒后,這些感情又全部轉變為喜悅,令她眉目變得舒緩,嘴唇從蒼白恢復至紅潤。
“薇妮?”
何生有氣無力地哼道。
聽到青年已經能夠呼喚自己的名字,少女不覺激動地將他抱的更緊,仿佛生怕一不留神,對方便會從自己身邊消失一樣。
“太好了。”
薇妮止住流淌的淚水,欣喜地將臉頰貼在何生額頭上。
“……痛。”
何生疲憊地吱聲。
少女一愣,立刻松下力道,顯得十分不好意思。
何生喘了幾口大氣,想起身,薇妮又趕忙將他扶穩。
青年抬頭四顧,發現周圍景象還是那一片發廊,還是那么的昏暗陰森。
唯一顯得不同的,就是這里更加凌亂了,好似被某群怪物給狠狠踐踏了一樣。
何生又低頭,望向自己剛剛被剪刀捅穿的腹部。如今那把鋒利的金屬制品已經沒了蹤影,留在他肚上的,僅有一道淺淺的口子。
傷口周圍全是干涸的血跡,而且中央還在滲出新的血滴。
“小心,你的傷太嚴重了,我還沒有完全治好。”
薇妮緊張地提醒道,接著又將自己的掌心撫在何生腹部,繼續給他治療。
“尸……潮呢?”
何生率先想到的,是這個。
理發師解決了,并不意味自己與薇妮就此安全。
得趕緊做好準備,生起能抵御那些異形的屏障才行……
不過,少女聽了,表情并沒有變得緊張。
“放心,尸潮已經過去了。”
“眼下,我們很安全。”
“你就先好好休息,不要想這么多了。”
薇妮小心地將何生的腦袋,放在她柔軟的大腿上,隨后又全神貫注地投入對同伴的醫療當中。
啊?過去了?
何生有些吃驚,他轉頭一望,發現身旁的地板上,卻是躺著一把剪刀。
那把剪刀沒有沾血,并不是先前理發師所持有的殺人武器。
而它附近,則散落有眾多金絲。
何生一眼便看出,那是薇妮的頭發。
他很快明白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里,發生了什么。
薇妮先是給何生做了緊急治療,再是把剪刀送到何生手里,抓著何生的手剪去自己美麗的長發,以此讓何生與她都完成了“生存動作”,挺過了今晚的尸潮。
啊,是這樣啊。
就在剛剛,她寸步不離地照顧負傷的我,并獨自面對那群異形狠毒的視線,在它們的包圍下,幫助我完成了指示……么?
薇妮,又一次將我救下來了,是嗎?
原本還打算還她個人情……這不越欠越多了呀!
何生微微閉上眼,如上想道。
然后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何生,怎么了!?”
見青年前一秒還在喊疼,后一秒便笑出了聲,薇妮還以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以至于使他神經出現錯亂。
“呵呵……沒事,我只是有點慶幸,自己能活下來罷了。”
他閉著眼,微笑地說。
少女沉默了一會,輕撫起何生的額頭。
她沒有說話,僅是用手指,慢慢擦拭起青年臉上的傷口與灰塵。
慶幸,自己能遇到你啊。
這后面的一句,何生沒有說,僅是在心里那么想道。
兩人在理發店里又呆了十分鐘的時間,在薇妮極為謹慎小心的呵護下,何生的肚子終于止住血,并且令內部的臟器也差不多都恢復了原狀。
雖然何生現在還不能做出什么大動作,但最起碼他的呼吸順暢了許多。
薇妮還想給何生繼續治下去,但卻被后者制止下來。
“這里……太危險。”
“我們還是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吧。”
他說完就要起身,少女連忙用自己的嬌軀給予他支撐。
如今最近的安全地帶,就是發廊的二樓。可何生與薇妮剛從那里的窗戶跳下,此時二樓的小門還堆積有他們擺好的路障,基本是不可能進去了。因此,兩人只能選擇走出發廊大門,在這條街道上尋找其他的處所。
薇妮扶著何生來到大街上,還好附近的龍套喪尸,已經被尸潮全部清理完畢,他們倆暫時是不會陷入危險的。
“呼……呼……”
沒走幾步,何生的氣息就又紊亂起來。
“何生?我們……還是再休息一會吧!”
一旁的薇妮見狀,立刻焦急起來。
“不……我沒事,繼續走吧。”
何生晃了晃腦袋,繼續維持自己所剩不多的神識。
他也想休息,可怕那么一歇,就害自己與薇妮再次置身險地。眼下,城市剛被尸潮所清掃,可以說是一天中最安全的時候了,他又怎會放過這個撤離的大好時機呢?
薇妮深深呼了口氣,既然何生執意如此,她也不好阻攔。
兩人繼續在夜晚的馬路上前進。
直到遠方的拐角處,突然走出了一個人影。
薇妮愣住了,不由得停下腳步。
何生則瞳孔猛擴,全身如被雷劈了一般顫抖。
即使再沒力氣,他也忍不住罵出聲。
嗎的……
我到底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大事。
以至于要這樣玩我?
才剛度過一個生死大劫,他就又遭遇了一個狀況。
一個何生始終在最擔心,始終在在警惕的對象。
這座城市里剩下的玩家。
除他與薇妮以外的玩家。
和他倆一樣,擁有某種未知能力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