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首富程家的么子。
自幼,就因為他太出眾的容貌,鮮少得到父親的疼愛,尤其是在十歲那年冬,他落入冰冷的湖水后,染上了手腳冰冷的毛病。父親更是看他不順眼,總是說“漂亮得像個女孩子似的,真不知道是不是投錯了胎?”要不就是說“瞧這手腳冷的像冰,一看就是沒心沒肺的孩子。”
雖然母親依舊慈愛如昔,雖然家里的傭人并沒有因為父親的鄙視而對他越舉,但是,他的心漸漸的有些封閉。不僅僅因為父親的冷漠,還因為兄長們的言行不一。逐漸的,他了解到,大戶人家的主子們,都要有自己的面具,一副出現在人前的面具。
而冷漠,就成了他的面具。
冷漠很好,這樣,他就不用挖空心思的去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也不用和親兄弟們勾心斗角。名利、財富,他統統不在乎,他不愛惹麻煩,同樣,麻煩最好也不要惹上他,而冷漠,就是最好的方法!
雖說是南朝都城的首富,但是程家的人丁相對單薄,主子除了程老爺、程夫人,程家三位少爺,就只剩一個養女——莫言輕。
對于她,在她發瘋之前,他可以說幾乎無甚交情。
他只記得,十歲他落水時,她當時就在身旁,嚇得臉色慘白,卻連呼救都不懂得,生生的看著他沉入水底。
在他的記憶里,她是一個被父親腐蝕了的人。
明明是讓她當他們兄弟三人其中之一的童養媳,他不明白,為什么父親要將她養成一個懶散、虛榮、懦弱、一無是處的女人!
不過,他依舊冷漠的看著這一切,他知道,老爺子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或許,這所謂的童養媳,也只不過是她的一個面具!
十歲之后,他幾乎沒有再和她說過一句話,她對他,也懷著懼怕,怕他那冷冷的氣。
他從來不和任何女人有染。
他不像大哥,一日沒有女人就活不下去;
他也不像二哥,明明那個叫莫言輕的女人除了一張臉,其余的一無是處,二哥卻能心平氣和的和她如膠似漆。
他的周圍,只有幾個男性朋友,久而久之,就傳出了他是斷袖的謠言。
這一年,是程府的不幸年。
三月,程老爺突然病逝。連個遺言都沒有留下,程母說,等莫言輕成親后,她會適當的安排分配家產。
六月,他的至交好友白霖遠行,臨行前日,與他同室飲酒,不小心將酒灑在了他的身上,在他更衣之際,那個一無是處的女人不知為何突然闖入,卻誤以為他與白霖行茍且之事。
當晚,那個女人,那個叫莫言輕的女人,瘋了!
瘋與不瘋,與他何干?他什么都沒有做!
那個女人瘋了,似乎在程府又掀起了小小的波瀾,但是很快,一切又如往常,畢竟,這么有錢的人家,養活一個瘋子有何難?
他聽說,看病的大夫曾說,她的瘋病需要再次刺激,方能康復,但是全府上下似乎對此事并沒有放在心上,她瘋,他們就由著她瘋。
他雖然不解,卻也不理會,大家族的人情,說實話,真的很淡薄。
七月,七日。
那是一個傳說中的浪漫之日。
在黎明將至之際,他再次遇到了她,但是,隱隱的,他覺得,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習慣夜行,那時,他剛剛出府回來,雖是盛夏,但是那日清晨,卻天降濃霧,穿過府中的后花園,他不期然的碰到了一襲白衣的她。
四目相視,他本欲像以往對她那樣,視而不見,直接閃人。
可是,或許,是因為詫異向來懶散的她,為何會起的這么早?
亦或許,是因為詫異本來怕他如蛇蝎的她,為何會與他相遇而不閃躲?
這一次,他難得的抬起眸子,看向了她。
映入眼里的,就是她那璀璨雙眸忽閃忽閃,她的眼里含著一種東西,他懂,那叫驚艷!
他有一瞬的不解和愕然,但是隨即又恢復了冷漠,正常的時候,他就對她沒有任何好感,更何況,她現在是個瘋女人?
他壓下種種疑惑,冷冷的對她說道:“離我遠點。”說完,他就與她擦肩而過。
那一日,他竟然好幾次回想起她那忽閃忽閃的水眸,心里暗自好笑自己的反常,他不停的對自己解釋,她瘋了,不認識他了,所以,才會對他露出那種眼神。可是,一個瘋子,也懂得何為驚艷?
之后,就像是中邪一般,他會留意家中下人們的閑談。
比如,今天,小姐又摔碎了幾串翡翠手鐲;
今天,小姐又扯爛了某某某的墨寶;
今天,小姐又砸爛了前朝的花瓶……諸如此類。
他獨躺床上,啞然失笑,他竟然會關心這些瘋人瘋事。“翡翠手鐲、某某某的墨寶、前朝的花瓶……”他低聲喃喃,卻突然僵住笑意,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那個女人,破壞東西的順序,是按照東西的本身價值,由輕到重!
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是程家是盜墓世家,也是靠盜墓發家為云城首富,這是程家的秘密,只有三兄弟和程夫人知道的秘密。
古董的價值,他們三兄弟可謂是一目了然!但是外人,卻不一定能如此熟悉。為何那個女人,那個一無是處的瘋女人,會知道古董的價值高低?
只是巧合嗎?
二哥幾乎天天去她那里,大哥也偶爾去她那里走動,他們難道就沒有看出來?還是,他們太注意她的人,所以沒有注意過這樣的破壞順序?
他不愿惹事,真的不愿惹事,但是這個事太蹊蹺,加上那晚那讓他至今記憶猶新的爍爍水眸,他覺得冷酷封閉的心,似乎有些躍躍欲試了,他要干嘛?去拆穿她的西洋鏡嗎?或許,是吧。
七月,十一日夜
他正要去盜墓,經過后院,突然奇怪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施展輕功,他無聲無息的向聲響處逼近,欺上一棵老槐樹,看向聲音的來源處。
是她!
她在干嘛?
他不動聲色的飛上她靠著的大槐樹,自上而下的看著她。
她在……拜佛?
“王管家啊王管家,雖然我知道你因何而死、被誰殺死,但是我不能說、不可說,更不敢說,因為,我是個瘋女人,更因為,我怕死啊。再說,即便我說了,你也活不回來,反而枉送了我的命,何苦?我和你無冤無仇、更無交情,從此我每日內心多念幾遍超生咒,你也就早早歸天安息吧。”
她說什么?王管家死了?是程府的那個王管家嗎?
他眉頭緊蹙,或許,他該去探個究竟。
他施展輕功,來到王管家的住房房頂,掀起一塊石瓦,向下看去,一看之下,不禁大驚:王管家,被吊死在房梁之上!
那個女人,看見了兇手!
他心念至此,忙飛身到她曾拜佛的大槐樹下,可是,哪還看得見她的身影?
他站在樹下,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香氣,是她的氣息吧。他來回的踱著步子,想要找些蛛絲馬跡,他一直懷疑父親的突然逝世是被人所殺,如今王管家又被人殺死,或許,兇手是同一個人!
腳下的異物讓他頓住腳步,他蹲下身來細瞧,竟是一個年代亙久的琉璃釵!是她的東西?何時,她的品位變得如此之好了?
他將琉璃釵放入懷中,神色不變的離去。
那個膽小的女人,拜佛有什么用?她應該說出誰是兇手!
他本來如是想,但是轉念一想,她拜佛所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她是個瘋子,她說的話誰信?
等等,她是個瘋子?能說出那樣的話,能按照古董的價值順序破壞,能對著他露出驚艷的眼神……
這樣的女人,怎么會是個瘋子?
原來,所有人都被她騙了,她,根本就是在裝瘋!
這個女人,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冷漠如他,竟也逃不過好奇心的驅使。
他竟然主動的找上了她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