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上人口少又沒有什么娛樂場所,加上初秋北方的天,六點鐘就會完全暗下來。
等到晚上九點楊聶跟著外公站在舊鐵道的時候已經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了,只偶爾有一兩只野貓從路邊竄過。
秋天的月亮異常皎潔,慘淡的月光給路邊的樹木度上一層陰影,不遠處的加油站斑駁的外墻看著更殘破了。
不知是風有些涼,還是夢里的情景讓楊聶印象太深,她感覺一陣陣的冷風在自己身邊盤旋,讓她覺得連骨子里都是冰的。
忍著瑟瑟發抖,楊聶不停的向四下張望,總感覺那個小女孩就在她身邊不遠處瞪著她。
抖著手拉住外公的衣角,有些心急的詢問道:“外公,什么時候回去啊?”
聶榮德一邊在地上畫著十字符,一邊把帶來的白蠟燭跟香爐呈品字形擺開,聞言摸摸楊聶的頭。
“聶子害怕嗎?很快就好。”
說著話的功夫把幾張畫著符的黃紙放進小布袋里備用,再把兩包冥錢、五捆黃麻紙、一袋子碎饅頭和一塊藍布放到地上。
楊聶看著外公一樣樣的擺放整齊,雙手放到衣擺上蹭了幾下,她覺得手心里有些濕漉漉的。
“我先把香跟蠟燭點燃,之后你看見我做什么就跟著一起做,記著香點燃以后就不能亂說話了。”
楊聶鄭重的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
“好了,開始吧。”說著,聶榮德已經站到了十字符外面。
楊聶忐忑的跟著站好,看見外公蹲下身先把香燭點燃,覺得整顆心都吊起來了。
聶榮德先拿起一捆黃麻紙點燃放進十字符里。
“在這里的鬼,我知道你死得不甘心,不要再纏著楊聶了,今天給你送銀錢和路費。”跟著把冥錢扔進火堆里。
“給你好吃的。”
灑出碎饅頭。
“給你新衣穿。”
又把藍布放到火中點著。
“吃飽、穿暖、拿著路費去更好的地方吧。如果再做怪,我只能用殺鬼咒對付你。”
楊聶跟著把東西燒完,感覺后背都濕了。
看著十字符里的東西慢慢燒盡,長出了一口氣,頓時覺得心里輕快了很多。
“啪”的一聲,一陣強風把蠟燭吹倒,摔成了兩段,燒到一半的香也被從中間折斷。
這股風卷攜著燒過的灰燼迎面吹了楊聶一臉。
“壞了!”聶榮德一拍大腿,“對面的加油站是以前的土地廟改建的,我把這事給忘了!”
一把拉過楊聶冰涼的手,“聶子,快走!”
楊聶踉踉蹌蹌的跟著外公往前跑,只覺得呼嘯而來的風夾雜著小石子不斷的擊打在背上。
四周一下子暗了下來,道邊的樹影里好像潛伏著什么東西,隨時都有可能撲過來。
草叢里不斷傳來野貓凄厲的嚎叫,尖細的嗓音讓人頭皮發麻。
“啊!!外公!我,我踩到了個東西!”
腳下柔軟的觸感,和踩下去的一瞬間小腿被什么東西纏繞的感覺,讓楊聶慌亂的失去了理智。
她一把甩開聶榮德的手,在原地站著不敢動彈,嗚啊嗚啊的哭起來。
“別怕,我看看!”
聶榮德滑燃一根火柴,借著微弱的光亮向楊聶腳下看去,心里不由得一提。
楊聶踩著的是一只被剝了皮的大貓,血肉模糊。
眼眶里空蕩蕩的,張著鮮血淋漓的大嘴,頜骨跟鼻骨都碎了,牙齒被拔光了,嘴巴里都是血洞子。
“是只死貓,沒什么。”
趁著火柴熄滅,聶榮德一把抱起楊聶,當他邁動步子的時候,“刷”的一下額頭布滿了冷汗。
他的腿邁不動了!
“聶子,等會不管看到什么別害怕!”
聶榮德把楊聶放到地上,從隨身的小布袋里拿出四張黃符紙。心里暗怪自己大意了。
新中國成立以前,土地廟在當地是用來停放死人的,尤其是沒人認領的尸體,會一直放在土地廟側院,相當于當地的義莊。
后來改建成了這個加油站,好巧不巧的門前又是個交叉路口。
自古以來,十字路口就是車禍的高發路段,這下子好些孤魂野鬼都聚在了這里。
正常情況下,給橫死的小女孩點上引路燈、識路香,再多給些路費什么的,好言好語勸說一下,她就會離開陽間,因為剛形成的鬼魂是沒那么深的執念的。
偏偏此地聚集了很多鬼魂,在這里的孤魂野鬼平時都吃不上香火,一個個餓的骨瘦嶙峋。
聶榮德燒紙給小女孩的時候,又用十字符把冥錢黃紙圈了起來,讓這些野鬼看到搶不到。
這下子可捅了馬蜂窩,把這些野鬼的兇性激了起來!
“看來今晚別想好過了......”捏了捏手里的四張符紙,聶榮德看看緊緊依偎著自己的外孫女,想著只能拼一把了。
“聶子,給你的雙魚八卦鎖帶了沒?”
“戴著呢。”
楊聶把垂在身前的脖鎖舉起來,想了想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來遞給聶榮德,“外公,你戴著吧,我還有豬驚骨。”
“好孩子,你戴吧,外公諸邪不侵。”
這時,四周的黑暗更加濃郁了,楊聶看到很多模糊的黑影在周圍搖搖晃晃地走來走去。
呼嘯的風聲中隱約傳來許多人的說話聲:有的在低聲念叨著什么,有的在高聲咒罵著什么,還有的只是嗚嗚的哭泣。
楊聶像被扼住了脖子一樣,感覺呼吸困難。
她覺得自己雙腿都在發抖,一股涼意從腳底竄到頭頂,頭皮一下子就炸了。
突然,黑暗涌動著向她裹來,她看見無數只黑漆漆的手向著她跟外公抓來。
聶榮德一下子把她推到身后,揚手扔出一張符紙,爆喝一聲:“退!”
楊聶感覺黑暗中好像閃過一陣白光,在凝神看時,什么都沒有。
而她眼前的外公,只一眨眼的功夫全身都是被劃破的血印子。
緊接著,又聽到兩聲喝退聲,她看到四周的黑暗像是沸水一樣翻涌的更厲害了。
斜刺里,一只青黑干瘦的手向她抓來!
喉嚨里一下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樣,想叫叫不出,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
就在那只手快要碰到她的時候,她身前帶著的八卦鎖驟然變得灼燒起來,即使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熱度。
同時響起一聲細小的鐘聲,如果不是她離得近,恐怕都會忽略掉。
鐘聲響起的瞬間,那只伸向她的手像被灼傷一樣縮回去了,就連周圍的黑暗都停止了涌動。
聶榮德見狀,拿起最后一張黃符。
“五星鎮彩,光照玄冥。千神萬圣,護我真靈。巨天猛獸,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滅形。所在之處,萬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這張符紙一扔出去,就聽到四周傳來凄厲的尖嘯聲,接著黑暗像潮水一樣褪去。
當月光重新籠罩地面的時候,楊聶覺得自己像重活了一遭,一下子癱軟在地。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半了,正等的焦急的楊母,看著他們祖孫狼狽的樣子,圍著他倆團團打轉。
“這是怎么了?爹,你怎么傷成這樣?跟讓貓抓的一樣,渾身沒一塊好皮了!”
聶榮德沖著楊聶眨眨眼,“沒啥,回來的道上不小心惹著野貓群了,被撓的。”
楊母明顯不相信,不過看著一老一小打死不說實話的樣子,也就不打算追問了。
“明天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打針破傷風。”
“行,我知道了。”
聶榮德擺擺手,“紙錢我們燒到了,聶子應該不會再做噩夢,這么晚了,你們回家的時候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