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關了電腦正欲起身回室休息,不料父親邁入怡雅室來。
“蓉兒,怎么啦?我好像聽到你和三金斗嘴,說來聽聽。″
“爸,我不想嫁人,我舍不得離開你,離開你們。″
她拉著父親的手,父女倆一齊在蒲團上坐下。
“傻丫頭,人長大了都會結婚生子。你這年齡是該考慮考慮,我會尊重你的選擇。″
“爸,我從小到大都聽你和媽的話,我是不是不結婚就不孝順?″
“傻丫頭,你是爸的好孩子,你為我玉家爭光,我和你媽以你為榮。″
芙蓉把頭靠在父親肩上,父親親怩地用手拍拍女兒的頭。
“瞧這丫頭,你比你妹都嬌氣,童心未改還粘著我這老頭子。″
“你看你至今還壓在箱底的我和妹妹的小襖兒、尿褲兒、小襪兒、小鞋兒、小銀圈串珠兒…″
這時老媽花一紅立在門囗:
“吙,這爺兒倆,什么圈兒珠兒,瞧那親熱勁,奶氣未干,童心不改。″
她穿戴整齊,紫色花旗袍,腳上半高跟皮鞋,腦后綰起發髻,腕挎黑色女式包,雍容華貴,貴婦打扮,要出門的樣子。
她揚手推了推腦后發髻,在門口撂下一句:‘我活動去了。’
花一紅參加市里‘夕陽紅藝術團’。仗著自有一付本色嗓聲,又改學美聲,成為首席合唱領唱。
目前自發組織新開辦了模特兒班,任隊長,積極得很。身邊一群弟兄姐妹,整天忙得不亦樂乎,生活豐富多彩。
父女倆目送她走出家門,玉頭兒不由對愛女說:
“瞧你媽活得多開心,你要學你媽就好。蓉兒,你心事太重。″
芙蓉將兩手圍圈住父親的脖頸耍嬌:
“我就是我,誰也不學。″
“蓉兒啊,你還是回到劇院去吧,以你的才藝跟著我這個老頭子蝸在這小戲班子沒什么出息,太委屈你啦。″
“爸,你說啥呢?我這不是幫助你嗎?幫你撐門面吶。再說那些老戲友都是平民百姓,到城里聽戲遠道不說,票價也貴,經濟承受能力有限。″
父親微笑著拍拍愛女:
“瞧我這蓉丫頭心眼兒有多好。″
芙蓉起身在小巧的方幾上點一柱茉莉薰香,頓時氤氳繚繞,滿茶室充滿著陣陣清香。那股清香合著書紙味,清幽怡雅。
芙蓉心里涌動著一股繾綣的情緒,她輕輕地挨坐父親,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享受著父親放在頭上的手溫,心里萌動著絲絲柔意。她把這種戀父情結深深地種在心里,永遠種在心里。
芙蓉自打降生,父親就成了第一個欣賞他的男人。
還在襁褓時,粉紅色小肉團發出的第一聲猶如銀鈴般的哭聲,玉頭兒斷定這女娃是唱戲的好苗子。
每逢回到家來就把她捧在懷里,嘴里哼著戲曲,邁著四方臺步打轉,經常開著留聲機放一些名角唱段,滿屋子川音潦繞。
芙蓉剛學會走路那會,玉頭兒讓愛女騎在自己背上把自己當馬,跪在地上,口里念念有詞:
“蓉兒肉嘟嘟,騎著老爸轉悠悠,馬兒滿地跑,馬兒不吃草。″
惹得一旁的花一紅笑得前仰后合。
盡管歲月篩去了多少遺跡舊址,玉沐生對祖宗遺留下來的寶貝經典總是懷著那份崇拜之心,而且不可動搖。
那就是,每逢開年初一至十五,溶入絡繹不絕的人流去武侯祠、杜甫草堂虔誠朝拜,去青羊宮趕廟會。
這種虔誠奉承是玉家的傳統,是對祖宗功德和仁慈厚愛的答謝。
這種禮俗朝拜,千百年來在巴蜀這塊大地上,任憑時事風云,朝代更疊,依然亙古不變,長盛不衰。
每年這個時節,夫妻倆把乖巧的蓉兒打扮一番。一身小紅襖喜服,頭上兩邊用紅線扎兩團鬏鬏。
玉沐生馱著她小小的身體,架在自己肩頸上,趕了廟會,又去錦里看車燈,然后去武侯祠敬幾柱香,叩幾個頭。
在芙蓉剛出生的頭幾年,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幸福的無憂無慮的格格小公主。
隨著妹妹朵兒的出世,芙蓉受父母寵愛稍有轉移,但也漸漸懂事。當姐姐了總讓著性格驕縱的妹妹才是。
盡管以后跟著母親學戲,可是母親性格有點急燥。
每當蓉兒受斥時父親總是和風細雨的鼓勵。
由于父親的呵護,芙蓉從小就聽話,孝順,對父親有著特別的依賴。
這,大概就是戀父情結。
父親在芙蓉心目中是高大的。父親魁偉,稱得上是儀表堂堂的美男子。
她經常將父親和團里的其他人相比,沒有誰能超過他。
父親治團要求嚴格,舞臺表演嚴格按照川戲傳統程式套路,有板有眼準確發揮。
父親俠義正直,是三囯演義的劉關張、諸葛亮、趙云、周瑜。在她眼里父親是真正心底無私,肝膽相照的男子漢。
團里上下無不對他產生敬畏。連與他共事的三金的父親柳伯伯都欽佩不已。
如今父親退休,他一如繼往關心川戲的發展。川劇世家的精胳不能斷,這根精脈傳到了我玉芙蓉身上,要死守這塊陣地,巴蜀精粹決不能丟棄。
芙蓉勾住父親,用手撫弄父親齊耳的灰白頭發,看著父親泛著紅光的臉膛,感覺那線樣的皺紋都藏著慈祥,那是一種寬厚的慈祥。
她心里感嘆:
“父親啊,連老了都這么氣宇軒昂。將來我要找一個像父親那樣的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