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在開學不久后來臨,全班進入了緊張的備戰狀態。
每次新學期開學,樺實都會有一次入學考試,官方解釋是幫我們收心,復習并展望。
然而每次的入學考試,對于我來說都是一場打壓。
也許這才是老師們的真實目的。
經過一個假期的墮落,那些知識點久遠的像是上輩子的事情,徒留我坐在考場上絞盡腦汁的回憶和它們的恩怨情仇,獨自痛苦。
高一下半年入學考試,我考了336名,這學期入學考試,我考了333名,比我平時的成績掉了一百名。
——“你們啊,假期好好學,其他人松懈的時候你用功,成績肯定有提升,越是在假期,越能看出你們的意志品質?!?/p>
——“是,放假了沒錯,但勞逸結合嘛,該玩的時候好好玩,該學的時候認真學,把在家的時間也安排成八節課,像是在學校一樣,按時上下課,晚上時間可以用來放松,臨睡前再背背英語,不過一定要給自己定好計劃,每天每科完成規定的頁數...”
老班的話,每次假期我只能做到兩句。
“一定要給自己定好計劃。”
“該玩的時候好好玩?!?/p>
定計劃這件事我從出生堅持到現在,每年過年定一個來年計劃,成績下發定一個目標計劃,寒暑長假定一個30天計劃。
然而真正完成的,寥寥無幾。
每次都會有變化打亂計劃,而我也總能找到原諒自己的理由。
多少次我都對天發誓,一定要一雪前恥,然而老天才不管我有沒有發誓。
就像這次,化學依舊不夠七十分,英語依舊是中等,總分也被連帶著甩到班里第二十五。
下課路過辦公室,生物課代表急著上廁所把卷子塞到了我手里,走回班的時間已經足夠我把卷子翻一遍,滿分一百,我八十五,蘇正陽九十八。
“啊,我就說這題錯了。”
“哪個錯了。”湊過去之前我把自己的卷子狠狠的塞進課桌。
“這個這個?!碧K正陽抓狂,“我都算出來是三分之一了,計算過程還在旁邊寫著呢,結果腦子一短路,寫成二分之一了。”
我閉上嘴,沉默的回到座位,那道題我根本沒時間看就交卷了。
原來他應該是滿分。
我說不清心里那種既開心又不開心的感覺是什么。
我花了半節自習課面對成績單,途中無意間翻出一張上學期的期中聯排,自己分數那一行被我用綠色熒光筆圈了出來,旁邊寫上了注解。
無非是這一科保持,這一科努力,毫無作用平白哄人好像自己多有規劃的祈使句。
十月的林城,已經是準秋天的樣子了,我從成績單里拔出腦袋,窗戶和我之間隔著一個叉叉,我看不清玻璃上自己的表情,窗外一片漆黑,還不到七點,夜色已經迫不及待的包圍了我們,玻璃上映照出所有人伏案學習的模樣。
每次成績下發,班里都像這樣忽然陷入寂靜。
優秀的人不滿足于自己的優秀,剩下的人則是落寞于他人的優秀。人人都不開心,無論成績高低帶來的都是后悔和自責。
總有不滿,我也有,可好像不是每次都像這次一樣難過。
我一直都清楚自己是怎樣的人,表面上很有進取心,兢兢業業,每天打著手電趴在被窩里也要完成作業,實則得過且過,享受假象帶給自己的寬容。
這么多年,我摸透了這套表演方式,小時候數學不好就不吃不睡罰自己把錯題抄寫一百遍,化學挨罵就每天在家里背誦方程式,初三末期夜夜燈亮到一兩點,但其實是一邊做作業一邊看動漫,高中只有期末考試才會拼命學習,因為家長會成功過關才能換來假期的自由。
我習慣了做樣子,這樣就可以拿著中規中矩的成績換取家長的認可,又或者拿著糟糕的成績換取家長的諒解——因為我已經努力了,我那么努力你又不是沒看見。
我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今天才愿意承認。
這張成績單沒有任何不對,我依舊是中上游的成績,和往常一樣,可我卻突然覺得厭煩。
學生、家長、老師之間,永遠是見招拆招,上有計策下有對策,真正難對付的不是成天倒數的學生,而是做樣子換取信任的人,比如我。
我以為我很聰明。
下課,蘇正陽敲我的桌子:“《教材全解》在嗎,我的在宿舍?!?/p>
我翻出來交給他,我想我的臉色并不好看。
“你沒事吧?!碧K正陽一邊臉貼在桌子上,趴下身子看我。
我搖頭,我想蘇正陽并不能理解我。
同類才能理解同類。
這次月考,蘇正陽是全班第二,班里仍舊是柴雨辰,她大我們一歲,高二時出車禍休養了半年,這才轉到了我們班。
雖然只差一歲,但她和班里的女生卻有著天然的隔閡。好像一直是這樣,鄰居家和我們相差三四歲的孩子也能玩到一起,但卻會對同校的學長學姐莫名敬畏,即便柴雨辰和我們同班,但她在我們心中依舊是一個年長的學姐。
可能這樣大家更容易接受她拿下第一的事實——畢竟人家學過。
對于蘇正陽考了第二這件事情,我有點擔心,他就像是當初的柴雨辰,初來駕到就從那些尖子生手里分了一杯羹,還是好大的一杯,讓人怎么不忌恨。
然而只有我會這樣胡思亂想,蘇正陽只會在那里糾結,為什么沒在考試時想起那道題的簡便算法。
“走,陪我去洗臉。”我從叉叉手里拔出她的筆。
叉叉順手將手背貼在我的額頭上,問:“你沒事吧,臉色不太好?!?/p>
我摸了摸,摸到兩顆青春痘。
“要去廁所?”董希忽然回頭,“我也去我也去,上個課間女廁所堵死了,這一節課都快憋死我了?!?/p>
我從叉叉手里拔筆時,她正在寫語文的罰寫,語文考試有一項內容是古詩文默寫,五空五分,這在語文老師眼里是白給分的題,在叉叉眼里是能拿一分是一分的題。
這道題,從我初中開始的懲罰方式就是,錯一罰一,錯一個空,罰一篇課文,32開紙,每天一篇。
叉叉錯了四個。
據她說有進步,上次考試她一個都沒對。
然而我們班是沒有女生會在默寫題上出差錯的,叉叉的語文試卷,給了語文老師沉重的驚喜。
語文課老師花了十分鐘強調這五分的重要性,又花了十分鐘評判這次考試默寫不合格的同學,最后,她讓叉叉站起來背誦《燭之武退秦師》。
叉叉站在那里想了很久,緩緩開口:“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
最終,叉叉需要把整個高一的古文全部整理一遍,限期一周。
董希行動快,早早結束跑到廁所外面等我們。
叉叉幽怨的用水房的涼水沖著手腕,一邊打哈欠一邊朝我訴苦:“寧晨,你說等我罰寫完兩只胳膊會不會不一樣粗啊。”
“少來,你成天用右腳踹我你右腿也沒長長啊?!?/p>
她瞪我:“你要是不睡覺我會踹你嗎?”
“那你也不用下手那么狠吧,你看看你上次,一腳踹翻了三個水瓶。”
“我要是不用力你能醒嗎?”
她說的對,我睡覺的功力超乎常人,只要我想睡,你在我旁邊結婚都沒用。
我氣不過,裝作擰開水龍頭洗手,趁其不備甩她一臉水,然后轉身就跑,順便拉上了等在一旁的董希。
我并沒有注意到我沖出門時,董希驚慌的目光和刻意掩飾的笑容,我拉著她跑到教室后門才停下來,兩個人氣喘吁吁的直咳嗽。
朋友間的小打小鬧沖散了我這兩節課的陰霾,我的位置背對著全班,董希面對著我,忽然神神秘秘又驚又喜的湊到的耳邊:“寧晨,你快回頭?!?/p>
我笑了,董希的狗仔眼光一向犀利獨到,每次她發出這樣的目光,我都會見到一場好戲。
我轉過身。
柴雨辰坐在蘇正陽旁邊的空位上,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