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亦博是同時起床的,確切地說是,我的鬧鈴響時她已經穿好了衣服,我刷牙時她已經拿著書包出門了。
她沒有去食堂,早飯是提前準備好的面包牛奶,我原以為她是為了節省時間,等我到了食堂才發現,太早了,早飯都還沒做好呢。食堂大媽們忙忙碌碌只說叫我等,可是我的一腔熱血豈能在食堂被降溫。
只能餓著肚子推開教室門,結果看到的卻不只是林亦博,還有柴雨辰。柴雨辰不解的看了我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匆匆一眼就開始忙自己的事情。
天還沒亮,高中生的一天已經開始了。
我長這么大頭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好像我寫的不是作業,而是我的命運簿,每一筆都超乎尋常的認真,生怕一個差錯抱憾終身。
我翻出有關化學的所有東西,課本筆記練習冊輔導書考試卷,滿當當的鋪在課桌上。
之前對化學,我一直是憑借著做英語閱讀的方法——憑著感覺來,看哪個順眼就選哪個。所以我的化學成績一直徘徊在及格線邊緣,成為殘害我總排名的一塊鐵秤砣。
我之前的確沒有認真對待它,初中班主任成天說“五減一等于零,缺腿的桌子站不住”,可我不信,硬是抱著“五減一就是等于四老師你少唬我”的態度上了考場。
然后我化學成績有幸達到歷史新低。
我的新生活,就從打倒化學開始。
化學的學習內容分工十分明確,高一學無機,高二學有機,高一的知識山高水遠我管不了,可是高二的有機部分我還是能爭一爭的。
但現在,我仍然拒絕聽小年輕講課,不只是我,連帶著蘇正陽都放棄了對小年輕的期望。
小年輕普通話不標準,化學又是歪歪繞繞有著各種詭異發音的學科,蘇正陽去辦公室問題,回來后氣哼哼的告訴我小年輕把一個官能團的名字念出了四個音。
蘇正陽黑臉,我哈哈哈笑的肚子疼,雪上加霜的奚落他:“之前是誰說我學習態度不端正的?”
自那以后,蘇正陽也加入了我們“不端正小組”的大軍,每天化學課悶頭學到死,徹底與小年輕的世界劃分界限。
但是同樣是自學,蘇正陽的化學依舊甩我們幾條大馬路。
舍長曾經學著宋丹丹的口氣說過:“你說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人和人哪來的差距,科學家都說了每個人的智商都是差不多的。
我攤開筆記本,把之前記得亂七八糟的幾頁全都撕掉,寧晨同學要從頭來過,跟化學死磕到底。
十分鐘后,我磕死了。
我有個遠房表哥,遠房到這么多年我都沒有見到他本人,但他一直活在我姐嘴里,因為他倆同歲,家長們免不得要拿他倆對比對比。
我姐是咬牙切齒說這個表哥的。
這個表哥有個很神奇的地方,他平時統考成績平平,但是擅長競賽,最是喜歡歪門邪道的題,所謂劍走偏鋒,每每數學競賽總能拿個名次成績回來。而我姐本分,打的是各科均衡發展的穩妥戰術,這么一比,她輸了。
我覺得我和表哥本質上是相同的,都是根基不牢,但他在上面蓋了個比薩爾斜塔,我的上面長了棵歪脖子樹。
而我現在妄想把這棵歪脖子樹變成圣誕樹,會發禮物的那種。
如果是以前,我的三分鐘熱度到這時候已經被滅的差不多了,這次我卻咬了牙,大有一種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架勢。
我從蘇正陽桌子里找出他的化學筆記本,對照著參考書一點點整理到自己的本子上,就這樣對峙到自習結束,竟然找出了一點化學的門路。
化學的知識點多且雜,但是按類分開,并不是很難背,我有一種模糊的、被人打開天靈蓋的豁達感。
下課,我把蘇正陽的筆記撇到他桌子上,蘇正陽鬼喊鬼叫,好像我偷了他半條命。
“你下次拿我東西能不能提前跟我說一聲,我找了半節早自習你知不知道,雖然我都記下來了,但是...”
“但是什么?你是不是上課走神了,好多知識點你都沒有寫。”
還是我好心幫你寫上的呢,這是后半句,我沒說出來。
他一打開就能看見,我用晶藍色的水筆把他不完整的地方都給補上了,字跡比我自己筆記的都工整。
“寫那么多干嘛,書上都有,多浪費時間。”他順手把筆記本扔進座位,轉身出門,臨走扔給我最后一句話,“再說我都記住了。”
我那點小心思瞬間化成泡影,對,我干嘛浪費時間。
蘇正陽回來時早讀已經開始了,平時我們兩個都是站在過道里,這樣就不用把椅子塞到桌子下面。
但是今天,我退回自己的領地,推椅子時還撞翻了放在地上的水瓶。
他奇怪的瞥了我一眼,完全不明白我在鬧什么脾氣。
樺實和徐陽的規矩的不太一樣,初中老師讓我們默背,用腦子記憶,高中老師卻讓我們大聲朗讀,用耳朵記憶。可我初中養成了默誦習慣,經常讀著讀著就忘記出聲,后來索性放棄。
蘇正陽來了之后,每次他讀什么我就背什么,因為靠的近,我能清楚聽見他的聲音,這樣既可以用腦子記又可以用耳朵記,雙管齊下。
我生悶氣,半天看著一頁單詞沒翻頁,而且嚴重走神,嚴重到叉叉咳嗽半天我都沒反應。
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
英語老師用尺子扒拉開我的書,湊近了看:“你這看得夠認真的啊,嘴也不張,都背下來了?”
英語老師語氣不善,估計是沒見過我這樣幾次三番和他作對的學生。
我搖頭不說話又給他點了一把火。
“這都沒背下來,這不剛學的嗎,我怎么說的來著,上課前一定要把單詞背下來,不然你們能知道我上課講的是什么嗎?成天不把老師說的話當回事,你看看你的成績。”
終于扯到成績,英語老師心滿意足的背過手:“今天放學,找我默寫五六單元單詞。”
老師走后,舍長回頭朝我擠眉弄眼,我搖搖頭表示沒事,坐下來開始背單詞,保持背對過道的姿勢,把右臉貼在桌面上,左手撐著英語課本——我并沒有忘記我在賭氣。
蘇正陽起來接水,拱了拱我的桌子。
“挨罵了吧,小張本來就盯上咱倆了你還不注意。”
我沒理他,為了表明立場朝著叉叉挪動身子,蘇正陽要是敢說我有病我就站起來罵他。
可他什么也沒說自己接水去了,空留我一個人演獨角戲。
他一直不知道我到底在氣什么,這點小破事我又沒臉說出口。
蘇正陽文具不多,筆盒里只有四支筆,橡皮亂扔、尺子隨手夾在書里找不到是常有的事,然后就從我的鉛筆盒里翻東西用,我也不和他計較,反正我翻他東西的次數肯定比他翻我的多。
再說我的文具的確齊全,蘇正陽第一次向我借尺子時指著我的鉛筆盒問我,這是你錢包嗎?
他打開后就更震驚了:“你買這么多熒光筆干嘛?”
熒光筆怎么能不買呢,英語是黃色的、化學是藍色的、生物是綠色、物理是紫色,重點、錯題和公式還要分開,分別用直線曲線和雙下劃線表示,還要用到不同筆頭的熒光筆。
“那你干嘛買兩把尺子。”
“那是不一樣的,一種是數學題畫圖尺,一種是涂卡專用尺。”
這不能怪我,涂卡尺是最近文具店的新款,大家都有的,我有了新的又不能扔掉舊的,我這人,重感情。
重感情講情義,所以一直慷慨的和蘇正陽分享我的鉛筆盒。
但是今天數學課小測,他一直朝我咳嗽我也沒理他,氣的他只好和后桌借橡皮。
下課他找我興師問罪,他有什么說什么,不像我。
“我說,我哪得罪你了。”
“哦,我做題做的認真沒聽見。”
“沒聽見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事?”
我一愣,心想我怎么一吵架智商就唰唰掉成負數呢。
“不想借你行了吧,我的東西我樂意給誰給誰。”
我倆天天小打小鬧,他似乎是沒見過我正經生氣,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愣在一旁像是在思考什么。不得不承認,他這么一看我我就沒氣了,不僅沒氣還有點心虛,但我又不能敗下陣仗,只能維持著瞪眼看他的姿勢。
蘇正陽想了一會兒,咽了口口水,鼓足了好大的勇氣一樣。
“寧晨,你不是...你不是...親戚來了吧。”
一直豎著耳朵看戲的叉叉一口水噴在了董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