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為天,我的情緒和身體都好了一大半,蘇正陽笑了我好久,我這一天建立起來的高冷形象算是白費了。
上課鈴唱到最后一句,蘇正陽扔過來一個筆記本,徑直平飛到我的桌面上。
我瞪他,無聲對口型:“謀殺啊?!?/p>
蘇正陽做了個鬼臉,轉身寫作業去了。
我這才發現,他扔過來的是化學筆記本,第一頁上粘著一張便利貼:“我沒看到你給我寫了筆記,雖然我不需要,哈哈,都說了我天資聰慧。但還是,還是大恩不言謝,我就不跟你假客氣了。
以后你就看我的筆記吧,小年輕講的課確實沒法聽,參考書上又有好多東西是不考的。
PS:沒想到你字還挺好看的。
PSS:以后記得吃晚飯,不想去我可以給你帶。”
我把便利條撕下來,攢成一團又展開,鄭重其事的折好放進鉛筆盒夾層里,然后從鉛筆盒里拿出一張新的便利貼貼在原位。
“第一,咱倆非親非故,我不介意你和我客氣客氣。
第二,字如其人不接受反駁。
第三,我明天想吃兩個火燒。
第四,你好好記筆記,我要重新做人,以后就靠你了。”
寫完,我瞄了瞄前后門,快速伸手把筆記本遞給他。
叉叉搖頭晃腦左右擺動了好幾下,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盆潑出去的水。
我要用實際行動證明我并不是一時興起。不知道是哪件事情觸動了我,老班的話還是蘇正陽的話,林亦博的求而不得或是高三的水深火熱。
也許都有,也許都沒有。
我們總是渴望有前輩、智者能一語驚醒夢中人,在自己迷茫無助時拉自己一把,但是就算真的有這樣的人存在,他們能做的也只是說幾句道理,決定要不要醒來的,還是我們自己吧。
距離期中考試還有六天,我撕下一張便利條貼在桌面上,畫上六個端正的小格子——我依舊改不掉做計劃的習慣。
接下來的六天,我盡量在晚上把作業寫完,把早自習的時間空出來,保持住五點起床的作息,專心致志的學化學,只學化學。
我原以為早上最先去教室的是林亦博,現在才知道原來是柴雨辰,在我們眼里理所應當就應該是第一的學姐,過的并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輕松。
同樣讓人震驚的是,七班最早到的人,竟然是項巖。
考試前三天,一早推開門,我見到了超出平日編制的第三個人,蘇正陽強撐著睡意咧嘴朝我笑了一下。
“有吃的沒,食堂沒開門,我餓死了?!?/p>
“你怎么來這么早?!蔽谊乱话朊姘纸o他,“作業沒寫完?”
我知道蘇正陽的習慣,做不完的作業絕對不會拿回宿舍,最多第二天早自習早來一會兒,實在寫不完就不寫了,老師也不會為難他。
他左手舉著面包,拿筆的右手沒停,也沒理我,等面包吃完了才放下筆開口說話。
“寧晨,你這就叫小人之心。”他洋洋得意的晃著手里的本子,“徒兒,叫師父。”
“師父。”我抱拳。
他沒想到我乖乖聽話,最后一口面包噎在了嗓子眼。
“行了起來吧。”他不自在的打開他的筆記本,“你那么整理太慢了,而且好多都沒用,你看我的吧,我都寫好了,用紅筆標注的是重點,你結合著知識點找幾道題做做,有不會的再問我?!?/p>
他打了個哈欠,看樣子困得不行:“我不行了我先睡了,老師來了叫我?!?/p>
蘇正陽轉眼就去見周公了,我覺得我倆可真像,至少是在睡覺這件事情上。
我歡歡喜喜的看他整理好的筆記,翻頁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里格外突兀,我太過專注,沒有注意到一直埋在書堆里的林亦博抬頭看過我一眼。
上考場前我有點慌,雖然我每天都空出時間學化學,但終究是個新兵蛋子,這幾天緊趕慢趕也只是將將把筆記補完,背還沒背熟,更不用提做題了,舉一反三觸類旁通這種事情遙遠的像是下輩子才能完成。
蘇正陽路過,突然敲我頭:“別給為師我丟臉啊?!?/p>
“敲傻了!別和我說話,緊張?!蔽野褍芍皇植暹M口袋,急得跺腳。
“期中考試是縣連考,出的題肯定比月考簡單,你就算是考不好為師也不會怪你的,為師不怕丟臉?!?/p>
我苦著一張臉:“你知不知道你說的話前后矛盾。”
蘇正陽故作爽朗的一笑,太假了,笑得我直發毛。
“沒事,不就是一次考試嗎,這種考試多了去了?!?/p>
“你是說我這次會考不好。”
“我可沒這么說?!?/p>
“那就是說我能考好?”
“這是道送命題?!?/p>
蘇正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鉆進旁邊的座位,那個空位現在已經成了他的地盤,我很是羨慕他一個人擁有兩張桌子的特權。
“閉眼,我送你一個禮物?!?/p>
都這個時候了,他說閉眼那一刻我腦子里不受控的冒出好多亂七八糟不切實際的粉色畫面——我不是學霸是有原因的。
就在我拼命把那些畫面從我腦子里趕出去的時候,蘇正陽把他的紙筒,敲在了我的頭上,一臉得意的朝我笑:“怎么樣,還緊張嗎,這叫注意力轉移法,越是害怕越需要驚嚇?!?/p>
有時候我真想殺了他泄憤,我干笑:“您真是知識淵博?!?/p>
他謙虛:“過獎過獎。”
很久之后,當我再也不需要面臨考試時,我經常想起那次普普通通的期中考,我記得我在六班教室的正中心,那是一個沒有一丁點安全感的位置。
記得我莊重的把黑色水筆、自動筆、2B鉛筆、尺子和橡皮拿出來擺好,記得我在考試前喝了三次水上了一次廁所,記得叉叉舍長還有董希對我說的加油,記得監考老師是面目和善的一班班主任。
我記得每一個細節,甚至可以在夢里模擬出當時的天氣狀況日照角度,好像我要永遠坐在那里答卷子,時間嘩啦啦的流逝,可是結束鈴永遠不會響起。
一整個考場都被人遺忘了。
這樣戲劇化的畫面到底被記憶粉飾了多少次不得而知,但像是定格在時間里的那間教室,除了時間,其他的一切都是那樣真實。
但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考完試的我,大腦一片空白,因為想不起來到底有沒有涂答題卡而糾結了整整一天。
“我和你們說啊,一定要注意,一定要注意涂答題卡,老師不是危言聳聽,考試一緊張,什么情況都會發生?!?/p>
這是中考前班主任每天都在絮叨的話,當時自己明明沒認真聽,如今卻像是倒帶一樣不停在我的腦子里轉。
也許是因為我現在才明白老師是對的。
緊張能毀掉一切,而我是那樣緊張,看到化學卷子竟然有一瞬間大腦空白,是真的空白,視線白茫茫一片,像是進了天堂。
老師并沒有讓我們等很久,初中我就見識到了老師的閱卷速度,徐中入學考試第二天上午,我的各科成績和排名就以短信的方式發送到了我爸的手機上,從那以后我一聽見我爸手機的短信提示音就起一身雞皮疙瘩。
和平時一樣的程序,班長被老班叫走,五分鐘后拿著排名表回來,按照各行人數分給每行第一桌。
我坐在倒數第二行,等待的時間格外長些。
我看著排名表從隔壁行的第一桌往后傳,每個人拿到手后都在急匆匆的找尋自己的名字,一個接著一個,然后傳到蘇正陽手里。
我比他慢了五秒鐘。
266名。
一如往常的成績。
不好,也不壞。
但我卻差點哭出來,一瞬間心灰意冷的感覺。
尤其是化學那一欄的成績,63分,沒有任何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