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半,我關掉手電,從被子里探出頭,被子里濃郁的二氧化碳讓我有窒息的感覺,我覺得再這樣縮在被子里做作業,我早晚因為呼吸道堵塞或是頭部充血身亡。
我把凌亂的復習資料嘩啦啦全部塞進床褥下面,自從林亦博的手電招來老師導致全體罰站后,每次探出頭中場休息我都會先把作業藏起來,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
這個時候政史地還沒有會考,雖然我們是理科生,但依舊生活在文理夾擊的水深火熱之中。
已經確定政史地不會影響高考成績,卻還是要把復習主科的時間分出來,去背文景之治雅魯藏布江,誰說高二比高一輕松的?他放屁。
我這邊窗簾沒有拉嚴,些許月光順著邊角縫隙鉆進宿舍,每個人的床上都是一團鼓起的黑影,夜色中能聽見紙張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
隆冬臘月,已經快十二點了,暖氣的溫度早就從溫熱變成半死不活,我擦了擦被子里捂出來的汗,靠近了墻面把身子貼過去,后背的熱氣迅速蒸發,涼氣貼著保暖衣滲進五臟六腑。
我坐在床上發呆,沒有睡意。
旁邊董希的床鋪發出按鍵的聲響,然后是翻書的聲音,董希掀開被子從床上爬起來,見到我嚇了一跳。
她招招手,我湊到她耳邊,聽她用接近氣聲的聲音說:“作業寫完了嗎。”
我點點頭:“快睡吧,不早了。”
“等等,我筆蓋找不到了。”
說完她退回自己的床位,半跪在床上摸索,摸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只能作罷,朝我招招手蓋上被子睡了。
在宿舍寫作業,經常寫著寫著就昏死過去,不知道弄丟了我們多少個筆蓋,醒來后床單衣服上到處是一條條的水筆痕跡。
我爬過去,輕輕捏了捏董希的手,董希沒抬頭,反握住了我的。
我們就維持著這樣不太舒服的姿勢,安然的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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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前的早自習最最難熬,上午考兩科,語文和政治,語文除了古詩默寫沒什么能復習的,其他科的成績七分靠打拼,語文成績則是九分天注定。
初中連著的兩次語文成績,第一次我考了九十三,第二次考了六十二,第一次的閱讀理解幾乎是滿分,第二次的閱讀理解幾乎沒分,后來我就養成了買練習冊答案死記硬背的好習慣。
老師告訴我們,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成績告訴我們,一千個哈姆雷特只有一個能得分。
可是讓我花費一整個早自習去背政治,又有點大材小用,我斟酌再三,還是翻出了第二天才會考的化學資料。
身旁的叉叉滿面愁云,語文老師就像是她的第二個老爸,我是說在較真方面。
對于叉叉這種女生,這個老教師表現出了鍥而不舍的精神,一路窮追猛打,無論叉叉有多么爛泥扶不上墻,表現的像是個失憶癥患者,語文老師仍堅持凡背誦必點叉叉,凡不會必然罰寫的教學方式。
我說她是鍥而不舍,叉叉可就沒這么客氣了。
“她大爺的就是和我過不去?!?/p>
但叉叉只能和我罵罵,轉眼仍舊要捧著課本,把《醉翁亭記》念出《大悲咒》的質感。
語文老師說了,叉叉如果語文默寫不能拿到三分,寒假就加一項額外作業——回家把高一到現在要求背誦的課文全抄一遍。
抄化學可能沒用,抄語文沒準有用。
我發表完自己的看法后差點成了死在叉叉手下的鬼。
終于挨到早自習結束,叉叉憤恨的扔下書朝我吼:“你聽聽你聽聽,這是人寫的話嗎,‘然而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游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這是人說的話????啊!”
“其實你在逗號的地方停頓一下,也還是...”我瞥見了叉叉黑青的臉色,趕緊懸崖勒馬做出痛心的樣子,“也還是挺難的?!?/p>
“就是!”叉叉附和,從課桌里翻出語文背誦口袋書,惡狠狠的扯下那篇《醉翁亭記》裝在口袋里,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祝我好運。”
“你是指不被抓?”
她鄙夷的看我:“寧晨你能不能盼我點好。”
我心想難道我要盼著你被抓?
“我是說出的全會,寫的全對,壓根就不要讓我見到該死的歐陽修?!?/p>
繼王勃之后,歐陽修也成了叉叉的頭號公敵。
舍長收拾完課本悠悠回過頭:“你覺得可能嗎?”
叉叉大叫:“胡蔚楠!”
舍長轉身就跑,叉叉抓起書包追了出去,跑到門口朝我喊:“寧晨,幫我擺一下桌子?!?/p>
教室內只留下三十個桌子,多余的課桌要放到教室外側的樓道或是大廳,靠門的同學每次考試都苦不堪言,我和叉叉的座位靠窗,只需要把座椅放倒指定位置就可以了。
叉叉走后教室瞬間安靜下來,我把課桌推到最后一排的最后一個,轉身發現蘇正陽推著叉叉的桌子跟在我身后。
“你怎么沒去考試?”我以為他早就走了的。
“值日?!?/p>
“哦?!?/p>
我給他讓路,回頭看見班長汗涔涔的從門口進來,他忙著組織搬桌子的事情,累的像一頭剛從水里爬出來的河馬,見到我笑的憨厚:“寧晨,別走了別走了留下來幫忙做值日吧。”
就沖他這個眼力見,我以后絕對不搶舍長的爽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