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鐘成型,第二天不到六點我就清醒了,全無睡意,我一個人在偌大的客廳了坐了好久,沒發現我媽有起床的意思,只好穿了衣服出去吃飯。
我家樓盤比較偏,因為開發商請的風水大師算的名字諧音寓意不好,所以樓盤一直滯銷,我家住在十七樓,三戶一梯,目前只有我們一家入住,往好聽了說是環境安靜,往壞了想就是陰森了。
怪我小時候非要跟我姐一起看鬼片,我姐是個邏輯怪,邊看邊挑錯,哪個鬼長得不順眼都能遭到她的腹誹,影評能寫八千字,從配樂分析到劇情,句句誅心,最后打一分。
相比之下我就是鬼片導演很愛的觀眾類型了,我的反饋只有一種——啊啊啊啊嚇死了媽你陪我睡吧!
看完死神來了全系列后,不敢睡覺發展成了不敢開門和不敢坐電梯。
搬來后第一天,我媽讓我下樓扔垃圾,電梯燈光暗,我看到1就按了按鈕,沒注意是負1,電梯一路墜到地下車庫,門一開竄了我一身寒氣,一瞬間我的腦子里冒出無數種死法。
今天又倒了霉。
電梯降到一樓忽然卡住不動,開門鍵完全沒有反應,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正準備按其他樓層,燈突然黑了,黑暗的密閉空間讓緊張的情緒到達了頂峰,就在我手忙腳亂掏手機的時候,門忽然開了。
腦子里緊繃的弦一下子斷了,我看見了一個站的筆直的蘇正陽。
我敢肯定他這輩子沒聽過如此大聲的尖叫。
我怎么也沒有想到,寒假第二天,我會和蘇正陽在我家樓下吃早飯。
在我顛三倒四敘述了五分鐘后,蘇正陽終于明白我那一嗓子尖叫的原因,而我也在他的解釋中得知,他就住在我家樓上的樓上,十九樓。
這是多么大的緣分啊。
我忽然就原諒了之前十幾年沒有運氣的命數。
不過細想,其實這事也很正常,蘇正陽搬來前兩年城區擴建,拆遷征地大刀闊斧的建了兩年,把原本城郊的土地建成了一個城外城,然而城外城鬧騰了兩年忽然沒了下文,幾個小區滯銷,成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孤島,租金房價都很便宜。
而且樺實就在城郊,這里怎樣看都是最佳選擇。
但是能在一棟樓里,也是緣分了對吧。
我小口小口喝著面前的老豆腐,吃相無比端莊。
我記起故事書上那兩個以身作小口吃飯的老師,忽然明白了那個故事真正的奧秘,配圖上兩個老師可是一男一女的。
蘇正陽點了一籠小籠包一碗朝鮮面,就著辣白菜吃得很香。
林城的朝鮮面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朝鮮冷面,面條開水里過水,八分熟迅速裝碗澆湯,撒上一把辣椒面和香菜就能上桌了。
這是我長這么大見過制作方法最簡單的面,每家店做的都不一樣,水溫時長辣椒種類都會影響口感。
初中有一次作文題目是匠人之心,我寫的就是朝鮮面,得到了三年里作文項最高分。
“好吃嗎?”我湊過去問。
“好吃。”蘇正陽嘴里是一大口面條,含含糊糊的回答我。
他家里不吃面,據說他們那兒看抻面要去火鍋店交四塊錢,會有小哥專門過來表演。
他把嘴里的東西咽干凈抬頭問我:“寧晨,你是不是沒吃飽。”
“飽了啊...”
“那你老是盯著我碗里的東西干嘛,沒吃飽就直說,我想你那胃量吃這么點也吃不飽。”
他說著,筷子扎在旁邊的小籠包上,舉起一個對準我。
“你逗狗呢...”
“不然我喂你啊。”
面條升騰起的霧氣適時的擋在我們之間,像是為這個口不擇言的少年解圍,我心里忽然空掉一塊,心里有個寧晨大大方方的說,好啊。
然后伸手打散霧氣,恢復平時的樣子:“你那一籠有六個呢,你就給我一個,太摳門了吧。”
他嘟嘟囔囔的:“我就說你沒吃飽你還和我裝,和我裝什么裝...”
蘇正陽一邊絮叨一邊伸手去拿剩下的包子,忘了舉著的筷子上還插著一個,然后我們就聽見撲通一聲。
包子一頭扎進我的老豆腐里,投湖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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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媽媽給他報了英語班,他去聽了一節,發現老師講的全是語法,蘇正陽問題在于詞匯量和缺乏閱讀練習,藥不對癥,去了也沒用。
但交出去的錢是要不回來的,與其明目張膽逃課,還不如做做樣子,于是他照常背著書包出門,等爸媽走了再返回去。
到了十七層,蘇正陽跟著我下了樓,我奇怪,你家不是十九層嗎?
他看了看手機:“現在剛七點,我媽他倆快九點才出門,我回不去。”
“那你去哪兒?”
他伸手指向樓梯間,然后拍了拍身后的書包:“早讀,背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