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姥姥家度過了大年初一,飯桌上我狼吞虎咽的架勢一度讓姥姥懷疑我媽是不是虐待我,與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沒吃兩口就扔下筷子回屋玩手機的表哥,
“這孩子。”表哥回屋后,姥姥不咸不淡的嘀咕了一句,聲音不大,但全桌人都聽得到。
吃過飯我去表哥屋里送水果,他抓著手機翻身從床上坐起來,也沒看我,騰出一只手去抓盤子里剝好的橘子。
我看著這個和我血緣關系很近的表哥,忽然想到生物老師講過,決定你后天性狀的不僅僅是基因遺傳,還有環境等因素,一家子人也都是不一樣的。
比如我家的三個孩子,從大到小,表哥、我姐和我。
表哥叫齊睿智,父母的期待顯而易見,但是表哥的成績一直徘徊在中下游,和一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我姐對比,算是慘不忍睹。
大姨從小就為這個寶貝兒子頭疼,小時候每天擔心鞋帶會不會散掉,拉鏈有沒有拉好,后來擔心能不能成功畢業,現在要擔心專業會不會掛科,有沒有喜歡的女孩。
就連橘子都是剝好了的。
然而大姨越是詳盡周到,表哥越是不耐煩,不然也不會拜托我來送水果。
我腦子里忽然有一個很荒謬的想法,如果我媽是表哥的媽媽,大姨是我的媽媽,他還會和現在一樣嗎,和大人說兩句話臉上就是毫不掩飾的不耐煩,我呢?抱著一個“凡事都要過問每句話重復三遍”的媽媽,我還會不會給她講學校里的趣事。
雖然生物課告訴我,人是精卵結合與上帝無關的產物,但我還是想感嘆一下命運的神奇,可能冥冥之中真的有不可說的脈絡線,誰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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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不在,自然是沒人陪我放煙花,孩子都長大了,廂房買好的煙花不再是低等級的“開心果”“鉆天猴”,而是實打實的成串鞭炮,都是真刀真槍的東西。
小時候覺得過年什么都好玩,大了卻明白也就是那回事。不是物資匱乏的家庭,過年能吃到的東西平時都沒少見,高二的緊要關頭也不是想著偷懶躲作業的時候了。
長大,大概就是從什么事都開心變成有些事會開心的過程吧。
大家在客廳看回放春晚,能說上話的熱熱鬧鬧的聊天,說不上話的坐在一旁玩手機,我從暖烘烘的房間里溜出來上廁所,一抬頭,看見小院上空掛著明晃晃的月亮,月亮走我也走,我和月亮手牽手。
往回走時手機忽然響起來,是蘇正陽。
“啊啊啊啊,有事快說,我手機要沒電啦。”我夸張的大叫,掩蓋語氣中滿滿的喜悅。
“我說你——”蘇正陽吸口氣,“能不能小點聲,耳朵要聾啦!”
不是什么事都會開心,但還有好多事值得開心。
我看著天上的月亮,笑容燦爛。
原來那些語文閱讀里借景抒情寓情于景的框架也不是全無道理,人在心情好時看著一地白月光都覺得心情舒暢。
“新年快樂。”少年的聲音不再嬉鬧,最后一個字上揚,認真明朗。
我哼了一聲:“這位同學,你知不知道這都大年初一的晚上了,你是最后一個祝我新年快樂的人哎。”
“切。”話筒里傳來氣聲,我能想象到他小小不屑的表情,“你不也沒和我說。”
我認真地聽,想從這句不以為然中聽出一點介意。
那邊的聲音沉默下來,像是在等待什么,我走到院子正中,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一整個月亮,電影里,地震后沈佳宜舉著手機站在這樣的月亮下和柯景騰說,謝謝你,一直喜歡我。
很多年后的我站在這樣的月亮下說,蘇正陽,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