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來的標志大概就是滿城飛舞的柳絮,記得歷史老師曾講過,當年蔣介石為了討翁美玲歡心,在整個南京城種滿了法國梧桐,那誰能給我解釋一下華安之前是哪個美人喜歡柳樹。
初中騎自行車忘了戴口罩,過紅綠燈時張口呼吸,一大團柳絮被生生吸到肺里,嗆的我咳嗽出大把眼淚,自那以后我就對這些滿天亂飛的白毛毛有了陰影,每到春天就會準備一大把醫用口罩。
所有人帶著口罩出行,也算是一大標志性景觀。
我們早就習慣了這件事,可是這些白毛毛又一次困擾了蘇正陽,他面對著讓人束手無措的柳絮,又成了那個初來乍到什么也不懂的大男孩。
我們一起上操,從大廳出門時,他也學會了用手捂住口鼻——門口聚集著大把柳絮,被人群奔跑的力量沖到半空中,像整裝待發的進攻軍團。
每次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里都會有莫名的快樂,好像在日復一日潛移默化的改變中,他逐漸變得與我們相似,不再是那個不習慣樺實制度、不喜歡面食、永遠前途遠大道路悠遠的少年,一點點的與我們相似,都能給我一種錯覺,這個不屬于林城的男孩子永遠不會離開。
他會永遠坐在我的右邊,隔著過道,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發型偶爾規整,時常凌亂,握著筆給我和我們講題,被大家推崇也被大家喜歡,精神抖擻的在物理課上接話,然后被老班提上黑板做題,霎時間就是一黑板亂糟糟的字——龍飛鳳舞的,還非強詞奪理說是草書。
我曾經是一個多么渴求畢業的人,只要能不再上學,只要能離開樺實,讓我折壽都可以。
可是在這個再尋常不過的春天,因為忽然伸出援手的命運,因為突如其來的好成績,或者單單因為蘇正陽,我第一次覺得,其實日子慢一點,也可以。
反正你會在我身邊,那現在就比未來更重要。
全新的2015年,宿舍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變化。
舍長寒假連著上了四個補習班,從早上八點一路排到晚上八點,每天頂著漫天星星出門,再頂著漫天星星回家,大過年長膘的日子里,她居然比上學期瘦了一圈。
叉叉被她奶奶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水油不平衡開始拼命冒青春痘,又趕上柳絮紛飛的季節,她巴不得每天戴口罩睡覺。
林亦博起的越來越早,每晚我休息時她的手電還亮著,而我起床時她的床已經空了,她好像更瘦了,校服褲子被風吹著裹在腿上,真的像是兩根筷子——對此我一直覺得是我的錯覺,上學期我已經覺得她瘦到極限了。
董希不知道因為什么迷上了畫畫,在高二壓抑的氛圍下,她居然買了素描本帶到學校,擠出晚飯時間一邊防著老師一邊在座位上畫畫。
我的變化來的最心虛也最讓大家羨慕,化學和英語的成績并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之后的次次小測我都拿到了之前不敢幻想的成績,喜不自禁。
唯一不變的,只有心怡,她買來了和之前一樣的卡貼,還是半顆紅心。然后在柳樹毛四散最最熱鬧的幾天里,再一次憤恨的把卡貼撕了下來。
我曾經問過班長,心怡是不是單親家庭。
班長手里有一份全班的信息資料,內容詳盡,從小學學校名稱到家庭地址一應俱全,班長猶豫再三,最后在舍長的兩巴掌下乖乖的告訴了我。
當然不是。
那我就更不明白,為什么心怡非要喜歡梁嘉康?
梁嘉康好在哪兒?
全宿舍百思不得其解。
再她又一次拉著我坐在樓道里哭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問她,梁嘉康好在哪兒?
開學前的情人節,我把玫瑰花和家里的文竹插在一起,一朵玫瑰帶給我生命新生的快樂,而心怡則被爸媽關在家里玩手機——你要什么我上街去給你買,你在家里好好復習吧。
心怡的爸媽高一時就被老班警告過,在樺實,早戀問題等同于古代女子不守貞潔,比考了倒數第一更令父母羞恥。
心怡被關在家里出不去,一個人在臥室里玩手機,和梁嘉康聊到中午,梁嘉康忽然說下午要上街買筆記本,心怡在房間里睡過去,醒來發現五班一個女生發了一條說說,配圖是一張手捧玫瑰花的圖片。
女生的直覺有時候準的不像話,心怡等了半天,終于等到了梁嘉康的評論,三個字,旁人看來或許沒什么。
漂亮嗎。
不是喜歡嗎,只是漂亮嗎。
“可是這能代表什么?”我骨子里源于我媽的老好人的脾氣又上來了,即便百分之八十的智商都在告訴我花就是梁嘉康送的。
心怡心如死灰的樣子讓我非常難受,她說:“那個女生回復說,你送的我都喜歡。”
梁嘉康和心怡解釋,說那個女生剛剛失戀,情人節又過生日,他只是看在同班同學的份上安慰一下她,沒別的意思。
“寧晨,你們是不是也都覺得我挺犯賤的。”
我心里翻江倒海的小火苗一下子熄滅了,一堆罵人的話怎么也說不出來。
我把心怡抱過來,讓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怎么會,你是多好的女孩子。”
你只是喜歡上了錯的人而已。
上個學期末她和梁嘉康是怎樣和好的,在我們心里一直是個謎,這天心怡才說了實話,因為梁嘉康感冒了。
心怡和自己發過很多次毒誓,類似她要是再心軟就天打五雷轟之類的。
而她也真的做到了,冷戰那段時間,她神色冷淡目不斜視,每次和我們上廁所都像一尊佛一樣走過去,沒有一絲余光瞟向五班,午飯全部帶回宿舍晚飯全部帶回教室,跑操和舍長換了位置站在隊伍內側——她盡力了。
卻是自己和自己較勁,所有的努力都抵不過一場病癥里最輕的感冒。
“我說了你別嫌我犯賤啊,我聽著他咳嗽的聲音就覺得特別心疼。”
“那現在呢?你還心疼嗎?這次又要因為什么原諒他?因為青春痘?”
我恨鐵不成鋼的打趣,兩個人卻都沒有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