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是有事拜托我,關于愚人節。
“你要整誰?”
“這你就別管了,你就說幫不幫吧。”
班長的忙,當然幫。
然而班長卻不好意思起來,支吾了半天才小聲說:“不用你做什么,借我點東西就行了......應該是給我一件東西,我可能沒法還。”
“什么東西?”
“衛生巾。”
走之前他還特意囑咐我說,給他找個好看的。
“我們宿舍的餿主意,他們不好意思借,畢竟都是女生。”
“嗯?”我站直了,“我不是嗎?”
班長特別不見外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是,不過在我這兒,可以不是。”
只是我沒想到,被整的人是蘇正陽。
男生宿舍也想不出什么高明的惡作劇,無非是一些上不了臺面的惡趣味,例如把衛生巾放進不愛洗腳的舍友的鞋子里,逼他刷鞋洗腳一類的,中午男生鬧成一片,蘇正陽在宿舍上廁所,喊班長拿紙,被捉弄的男生惱羞成怒,無差別攻擊,拿起剩下的衛生巾扔進為衛生間。
外面的人笑的山河變色,蘇正陽不明所以在衛生間大罵,動靜成功招來了值班老師,老師進門一開,屋里還有兩個吃飯的一個泡泡面的,總之全趕一塊了。
410宿舍八個人全體罰站,老班強調過不能在宿舍吃飯后挺著肚子走了,班里男生圍住他們詢問緣由,我不明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闖了禍,扭頭問舍長:“他們笑什么呢?”
“你想知道?”舍長回頭問我,還沒等我回答就提高了聲調喊起來,“魏友明——”
班長立刻放下手里的筆記本朝著我們跑過來。
舍長隨口一問,班長就全招了,特別沒骨氣,但給蘇正陽留了點面子。
“所以,你們到底塞給了他什么東西?”
這次班長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為難的看了我一眼,抱歉而又好笑的眼神,我立刻就領悟了。
“一包蘇菲。”蘇正陽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我身后,說話都冒著涼氣。
————————
教室小,每一排的座位都頂到后黑板,八個大男生只能站在過道里,蘇正陽個子高,自告奮勇的站到了最后一排,校服后背蹭上了一大片黑色油墨。
他是真的站累了,最后一節課結束,全班沖出去吃晚飯,他一個人走回座位把課本扔到桌子上,倒頭就睡。
我趕緊推了推他的胳膊:“用我幫你買飯嗎?”
蘇正陽搖頭:“不用了,班長幫我買了。”
沒等我再說些什么,他直接睡過去了,不知道是不是站著上課也犯了瞌睡,臉上蹭上了一片墨黑。
到食堂時已經有同學往外走了,我費了半天勁才找到叉叉的位置,抬手看表,吃飯時間只剩下五分鐘了,我花三分鐘結束掉炒餅,又花了兩分鐘借塑料袋,把來不及吃的火燒裝進口袋。
已經走到食堂門口了,我又跑回去打了一份火燒。
也許班長打的飯不合蘇正陽胃口呢。
遠遠走近教學樓,隔著密集的人群都能看見站在大廳值班的領導——只是今天的領導特別多。
我忽然有一種不好的直覺,這種敏銳而霸道的直覺從小到大拯救過我很多次,每次大難臨頭之前它都會提前跑出來,給我提個醒。
于是我扯著不情愿的叉叉繞遠從西側門上了樓,中途她一直在抱怨萬一遲到被抓就往我的暖水壺里灌洗衣液。
最終被抓的不是我們,是班長。
我的直覺果然是準的,老師突然開始抓帶飯回教室的同學,七八個老師一氣兒排開,拿人類肉眼當電子狗用。人太多,被抓的幾率原本不高,但是班長體型壯碩,套在我們身上像水桶的校服外套像是為他量身定做一樣,塞了東西大老遠就能看見。
真是害人害己,也不知道愚人節最終愚弄了誰。
我把兩個火燒都給了蘇正陽,蘇正陽挺奇怪的看了我一會兒,越過我問叉叉:“她沒在里面下砒霜吧。”
叉叉:“她下了西瓜霜。”
“啥?”蘇正陽扯開塑料袋咬下一大口,說話聲音含糊不清。
我回頭瞪了叉叉一眼,叉叉胡亂解釋。
“我是說你站了一天,上火,西瓜霜好,比砒霜便宜。”
蘇正陽看看叉叉又看看我,腦門上寫了一串問號,和黑體加粗的六個大字——“你們倆說啥呢?”
就在這時,突如其來的呵斥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啤酒肚明顯的年級主任站在門外,找事的情緒寫了滿臉:“那個吃晚飯的男生,你出來。”
叉叉說,蘇正就是太實誠了,讓出去就出去,要是她她就裝沒聽到死不承認,大不了一口把火燒吞下去來個毀尸滅跡。
我心里苦笑,咱們早就被一堆沒完沒了的紀律練出來了,蘇正陽在它們面前還是個新兵蛋子呢,從心理素質到身體素質全面不合格。
我想起初中時,徐陽中學有一項非常變態的測試內容——下午的兩節自習課,學生會檢查人員會忽然走到教室前門用力敲門,然后記下抬頭學生的名字。
連我媽這個和平大使聽完。都奇怪的問我,為什么不能抬頭啊,不是有人敲門嗎?
因為抬頭意味著注意力不集中,有點風吹草動就要到處看。
預備鈴已經打響了,我悄悄回頭看了一眼,門外,蘇正陽低著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地面,站在不遠處的年級主任插著腰不知道在訓斥什么,我坐在教室最里面,什么也聽不清。
只能看見平時鬧騰騰的男孩頂著毛茸茸的腦袋一臉沉默,身子靠墻,脖頸以一種微妙的幅度低垂著,和眼神的角度形成一個直角。
不愿順從也無法反抗。
不愿順從也無法反抗。
不愿順從也無法反抗。
我忽然荒謬的覺得,他終于能理解我了。
以一種同病相憐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