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正陽和我都是一愣,還是他先反應過來,身子一移坐到旁邊的空位上,我目不斜視的坐過去,前后左右大片關注的目光。
這節課我要是能上下去就奇了怪了。
蘇正陽直接把卷子推到我這邊,自己埋頭在算一道物理大題,我側過頭看了幾眼,從第三步開始我就完全看不懂了。
那道大題很復雜,我區分簡單和復雜只有兩種判斷方式,一種是看這道題在整張卷子中的位置,越靠后越難;另一種是看解題步驟的數量,蘇正陽寫了大半頁紙,估計復雜程度是“我拿不到分”級別的。
我盯著卷子的導數題發呆,昨晚這道題折磨了我十多分鐘,蘇正陽卷子旁的空白處標記了解題步驟,我心不在焉的看著居然能看明白。
“干嘛呢?”蘇正陽用胳膊肘撞我。
“聽課呢啊。”
“那你倒是翻頁啊,都講到第二道大題了行嗎。”
我郁悶的把卷子翻過來,一抬頭瞥見老師奇怪的眼神——其他人幾分鐘前就翻頁了,我的聲音頓時顯得突兀,于是連忙裝作看另一面標記的樣子又翻了好幾下。
等到老師繼續講題,我低聲問蘇正陽:“你不是沒聽課嗎?”
“是沒聽。”他停頓下來,順著密密麻麻的字跡往上看,好像是有哪個地方算錯了,我也不再說話,安靜的等他算完。
他查了兩遍沒能查出來,只好猶豫著繼續往下,算了兩步筆尖移動速度變快,我知道他的思路又清晰了。
核對完答案,他點點頭,轉身拿出兩張生物卷子。
“不過我記得整張卷子只有背面第二題涉及導數,而且,我知道你肯定沒聽講,對吧。”
“你怎么知道?”這句話相當于默認,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從小我就擁有一邊聽講一邊發呆的技能,眼神向下投向桌面,隨著老師聲調高低無頻率點頭,偶爾動筆寫幾個字——還沒有人這樣自信的說,我知道你肯定沒聽講。
“你不是常這樣嘛。”他彎腰學我的樣子,表情模仿的惟妙惟肖,走神走的一臉認真迷茫,挺欠揍的。
“你才常這樣,我上課可都是好好聽講的好吧。”
“切。”蘇正陽小聲哼了一聲,有些不屑,“我還不了解你。”
生物大題相比物理大題要簡單的多,必修二的孟德爾豌豆雜交試驗和減數分裂是高考必考大題,哪怕我們已經學到基因表達了,老賈還是會每天留幾道遺傳概率題。
叉叉暢游在Aa和Bb的海洋中,每天和9:3:3:1以及9:3:3:1的變形式玩的不亦樂乎,少部分人和她一樣變態,比如已經寫到第三頁演算紙的蘇正陽,大部分人和我一樣正常,見到這種題型腦仁就疼,更不用提詭異難背的減數分裂了。
我溜號亂看,忽然想起小年輕,數學老師很適合當老師,那小年輕呢?那個并不比我們年長很多的女孩子,真的適合當老師嗎?
她會成為一個好老師嗎,在很久很久以后?
數學老師察覺到我的目光,我連忙偏頭看向蘇正陽,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這個,不是昨天晚上的作業嗎?”
“恩。”他點頭,“晚上腦子不清楚,這種大題還是要在白天做,提高正確率也是節省時間的方式。”
“說的那么好聽。”我才不吃這一套,“你就是昨天晚自習睡著了,裝什么裝。”
蘇正陽居然有些臉紅,嘟囔著:“自己知道就行了,什么都說。”
見我還在頻繁看向門口,他塞給我一張生物卷子,指著最后那道遺傳圖解的題說,“生物遺傳題有助于集中注意力,咱倆比賽吧,看誰先做出來。”
“我不比,和你比做題我是找虐嗎。”
“要有自信動不動,你比不過我我可以......”他笑著看向我,“我可以放水啊。”
“你大爺的。”我一腳踹過去,心情總算緩和一點了。
雖然知道是他的激將法,但還是乖乖開始看題,他扯下幾張演算紙,解釋說這道大題不難,不過計算步驟多,一張紙不夠用。
“你都做過了,這不是耍賴嗎。”
“我沒做過啊。”
“那你怎么知道計算步驟多?”
他掏出紙筒砸在我頭上:“當然是看出來的啊。”
我對于遺傳概率這種題型一直是很抗拒的,因為它需要計算。
生物在我心里一直是個“慈眉善目”的學科,相比化學物理火星文火星思維的設定,生物就可愛多了,至少我上課聽得懂,筆記看得懂,做題讀得懂。
講核酸、糖類、脂質、ATP什么的,我都學得挺開心的,因為不用動腦子,背就行了,拼不過智商我還拼不過爛筆頭嗎。
因為叉叉對生物異于其他學科的濃厚興趣,不知道是她爸安排還是她自愿,她這個賴床比我還嚴重的人,居然在寒假后期去上了生物補習班,提前學習了下半個學期的課程,
開學剛發練習冊時,她已經開始在生物課上提前做作業了,老賈的“地獄式提問”也不是沒有規律的,比如他就很少提問叉叉——在他發現叉叉生物成績根本不用操心之后。
叉叉說,她提前把生物作業做完,就能空出時間寫其他科作業,但事實并非如此,老師留的練習冊做完她還會去做額外的題,我一看孟德爾就頭疼,而叉叉認為那才是她親生爸爸。
坐在教室里的這些人,有的語文作文能寫的天花亂墜,論證論據信手拈來,動輒就是大段辭藻華麗的排比;
有的英語聽力次次都是滿分,從小跟著蓋倫英語、劍橋英語、李陽瘋狂英語訓練出一嗓子流利的發音;
有的數學解題思路快準穩,試卷被老師當做模范試卷全班傳閱;
有的物理好;有的化學好。
大家總有一門能讓自己驕傲的學科。
但其實我清楚,作文好的人可能一點都不喜歡文學,英語聽力滿分也只是多年訓練的結果,精通物理化學的學霸,有著得天獨厚的資本或是深夜苦讀的勤奮,只是這些,多數與熱愛無關。
能做到最好的背后摻雜著大量的“天分”和“私心”,目標明確,直指分數,或說直指高考,最合情合理的意義,但我覺得他們都沒有叉叉明確。
蘇正陽對于物理的熱愛,也僅僅是因為擅長和一百二十分的高分值,他也會在做錯題時懊惱的抱怨,說是高考完就挖個坑把練習冊埋掉。
時至今日,我見過很多很多的學霸,做題像是炫技一樣,被我們這些站在地上的凡人仰望,卻很少有像叉叉這樣的,不求回報的對待一門學科,幾乎忘我,做題也能做出一臉心滿意足的神情。
這個瘋瘋癲癲對什么事都不上心的丫頭,她是真的喜歡生物。
好學生的評比,排名說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