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正篇

“公子，你用自己二千年的修為來打開他的回憶，會不會太不值得？“

只見一白衣少年，手拿執扇，雙眼看了看那白云，似乎是憶起來了許久以前的事，隨后收扇，又轉眼盯著那棋局道：“當年，我與天帝欠下奶奶的太多了，如今能替奶奶尋下她后人的下落，也算是還了奶奶的一個情吧，又怎會不值？”

那小廝聞言點點頭，隨后望向那棋盤，突然驚訝的道：“公子，那女子好生漂亮。“

白衣少年聽著話語，轉過臉，看著那棋中人，驚呼道。“上官玉瑤！“

棋局中

那被稱為上官玉瑤的女子淺笑嫣然，蹲下身，從懷中拿出一饅頭遞給那站在她旁邊的小乞丐。

這女子模樣絕美，氣質非凡，笑的風華，而且滿眼的溫和，女子的聲音清脆，如同清鈴一般，要人沉迷：“吶，給你。“

順著目光，那小乞丐盯著女子的臉，只見是一張圓臉，可下巴卻又有幾分尖銳，雖說尖銳又不十分尖銳，女子五官端正，堪稱精致，尤其是那一雙眼，清澈無比，見到如此，小乞丐不由有幾分吃驚，想道世間竟是如此絕美的女子，小乞丐收回心神，又看了看那女子的手，在心中打量幾分，又將這饅頭遞給那女子說道：“不用了，你若是給了我，恐怕待會你也沒有東西吃。“

聞言，那女子淺笑嫣然，順著小乞丐的目光，看了看她自己的手，只見她那雙本白凈的手布滿了老茁，上官玉瑤輕嘆一口氣，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著，果然，自己這般模樣，與這貧民區的打扮已經沒了區別，也難怪這小娃娃竟是認為她少了這個饅頭，便也和他一樣，沒了東西吃。

想到此，上官玉瑤抬眼望了望天空，也不知想了什么，隨后只見上官玉瑤輕笑起來，低呤道：“擺了，如此也是及好的。”聞聲，不由要小乞丐疑惑的望著她，不知她所說何意。

上官玉瑤回過神，看了看小乞丐，上官玉瑤抬起手摸了摸小乞丐的頭，但卻又很快收了回去，似乎是怕自己手上的老茁會要這小乞丐感到不舒服。

上官玉瑤淺笑嫣然，將饅頭又放入小乞丐懷中，輕聲道：“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大人可以少吃，小孩便不能少吃了，你可知，小孩子若是少吃，以后便長不高了，那也就說明他從此也就得低人一等了。“

上官玉瑤的一句話，卻引出了那下半部分的話語，那小乞丐聽著女子的話語，隨后很快低下頭，卻又用余光十分小心的打量著女子。

小乞丐問道：“可我一出生就是乞丐，早就低人一等了，哪里還有什么以后。“

女子聞聲，先是看了看遠方，隨后又轉過身，看著小乞丐，女子輕嘆一口氣，袖中的手動了動，卻沒有伸出去，女子低下頭，對著小乞丐問道：“你信不信命？“

而這小乞丐先是點了點頭，隨后又看了看那女子，見著女子依舊淺笑嫣然，那女子的笑容是他從未見過的姿容，一顰一笑都要人無比親近，雖然衣著樸素，卻要他看上去比那些富貴人家的小姐還要美上幾分，因為這女子光是站在這里，便足以要天地萬物失了顏色，也就是在這一時之間他竟然鬼使神差的搖了搖頭。

那事過后，他也曾仔細想了想這個問題，他想，也許是在那一刻，他才會相信這世間真的有人會讓你發自內心信任，因為那人的眼是你從未見過的溫和，那人也只需往那一站，便要你覺得她是可以相信的。

女子見狀，忙伸出雙手，他見著，不知為何他竟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握住女子的手，好像生怕女子反悔似的，只見女子淺笑嫣然，而與他想象中不同的是，是那女子先是用手摸了摸他的頭，眼神溫和，隨后才對著他道：“那你以后可愿意跟著我？“

小乞丐點了點頭，女子輕笑，伸出手替他把嘴角的饅頭屑擦掉，淺笑嫣然，他一時之間無措，看著自己臟兮兮的手，臉瞬間紅了起來，那時，他雖八歲，卻也是知曉面子，身份區別，他將臉轉過去，卻又只聽到女子嘆了一口氣，將手放下，對著他道：“我姓上官，名瑤，字玉瑤，你以后可以叫我姐姐。“

小乞丐看了看女子，眼神之中有些猶豫，又在心里掙扎了一番，隨后咬了咬牙道：“姐姐。“說完，小乞丐又很快低了低頭，用余光偷偷的瞄了瞄女子的神情。

因為當時的他不確定，那女子會不會嫌棄他，畢竟他與面前的女子比起來，有太多的自卑了。

女子聞聲，突然停下腳步，神情嚴肅的看了看他，他見狀，終是知道自己越禮了，更何況，到了此刻，他也猜到了幾分，因那女子身上的那氣質，又怎會是貧民區的人所能具有的，他抬起頭，正準備道歉，卻見著女子突然低下身來，對著他淺笑嫣然，他聽見，女子輕聲對著他道：“你聲音如此小，可要姐姐我以后該如何聽你說話？“

這一語，女子話語似是責備，可他卻聽出了女子對他的寵溺，他看了看女子，只見女子眼角彎彎的，帶著那一股笑意，他忙收回眼神，捧了捧自己的心口，呼出一口氣，他只覺得他的心動了幾分，隨后他又抬起頭，仔細打量，卻見著女子的眼神之中真的沒有一分怪罪，那一瞬，他明白，她與那些人不一樣。

他終是放下心來，沖著女子做了個鬼臉，女子淺笑嫣然，握住他的手，輕聲問道：“可是，肚子還餓？“

他點了點頭，女子淺笑嫣然，看著他道：“餓了，那就好好的跟著姐姐回家，待回家了，姐姐給你做好吃的。“

好幾次他都在想，那估計是他一生的轉折，而事實卻也在證明，的確是的，他也曾想過，若是那日他父母沒有拋棄他，那么他這一生是不是便是沒了溫暖，因為他的父母雖愛他，卻更愛他們自己，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的父母才能在逃亡時，眼中不帶一絲猶豫，扯下他抓住他們衣服的手，狠心將他舍去，也是在那一刻，他在他心中感謝他的父母將他舍去，因為若是他們沒有將他舍去，那么他也不會遇到對他這么好的姐姐。

他看著女子握著他的手，很是溫和，于是又加大了力度捂住女子的手，女子轉眼，吃驚望著他，他輕笑，回答道：“姐姐，抓緊我些，我怕我跟不上姐姐。”

女子見著他并不嫌棄她手中的老茁，于是嘴中的笑意又多了幾分，點了點，加大力度捂住他的手。

他看著女子微微出神，卻是在笑，其實女子的手不大，還略帶些粗糙，可是他卻覺得十分溫暖舒適，勝過世間所有事物。

只因在那個他已經認定他一生都是乞丐命的時候，她就那樣出現了，也從那一刻開始，他不再孤身一人，他有了姐姐，有了親人。

小乞丐抬起頭，滿眼都是認真。“姐姐，你姓上官，以后我可不可以跟你一個姓？“

女子淺笑嫣然，摸了摸他的頭。“這是自然，只要你愿意，便是可以。”女子眼中充滿寵溺，隨后女子抬起頭，看了看那滿天白云，淺笑嫣然，女子拉著他的手，語氣溫和的問道：“你既姓上官，那便自己給自己賜個字。如何？“

他疑惑的眨了眨眼：“自己給自己取字？“

聞言，女子淺笑嫣然，點了點頭。

一瞬間，他想起他的父母，隨后咬了咬牙道：“正，上官正。“

因為他想以后堂堂正正，他不愿自己以后變成他父母那個模樣。

女子聽著他的話語，點了點他的頭，隨后又牽著他的手，淺笑嫣然：“好，正，那便叫上官正，阿正，姐姐希望你以后能一直記得自己取名的初衷，同時姐姐也希望你以后勿忘。“

當時太過美好，卻唯獨可惜的是當時的他不知道，其實當年女子嘴角中還有最后一句話，未曾說出口。

上官正，從你起名的那一刻起，姐姐便希望你，忘了以前的過往，從新的地點重新開始。

待跟著女子離去后，日子也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轉眼竟是一個月過去了，在這一個月間，他也知道了他的姐姐便就是如今權傾天下的玉相。

他抬起頭，看了看時辰，隨后忙放下手中的筆，跑了出門，他看著府外的馬車，隨后悄然一笑，道了一句：“姐姐。“此時的他再也沒有第一日的那分自卑，因為他知道，她的姐姐是真的很愛他，沒有半分利用。

女子從馬車下來，看著面前的男孩，淺笑嫣然，女子用手摸了摸他的頭，語氣帶著一絲責備，卻更多的是寵溺：“怎不好好練習，整天到這個時辰就跑出門。“

女子伸出手本想拉過他的手，他卻忙往里屋跑去，隨后站在里屋中，對著女子做了個鬼臉，指了指肚子，道：“我餓了。“

女子聞言掩唇輕笑，看了看站在他旁邊的知意，眉眼挑了挑，問道：“感情你知意姐沒給你做飯？“說到此，站在一旁的知意按捺不住，跺了跺腳，答道：“我哪里敢啊！“隨后便就是知意一臉憂郁的望了望他，想說些話解釋出來，可是又知道自己不能說出來。

他對著知意悄然一笑，后忙又跑到女子面前，握住女子手，眨了眨眼睛，竟是撒嬌起來：“不是知意姐沒給阿正做飯，是阿正想吃姐姐做的飯菜了。“

女子聞言又是淺笑嫣然，忙揮了揮手，使站在其身后的人退了下去，女子輕笑，卻任由著他牽著她的手往那廚房走去。

在路上，女子問他道：“你知意姐做的菜被你放哪里了？”

他撅了撅嘴，隨后委屈道：“我可是聽姐姐的話了，沒有浪費，將這些飯菜給了城門口的老大爺。”

女子點了點頭，淺笑嫣然，隨后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對著他道：“阿正，不是你姐姐不舍得這些食物，而是，這世間的每一粒食物都可以有它們的用處。”說到此，女子抬眼又看了看天空，隨后女子又道：“阿正，你要記住，在這世間，你之所以可以吃好的，過著比普通人要好的生活，是因為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這一切都是自己得來的，你要知道，這世間永遠不會擁有真正的平等，只因這世間若是沒了對比，那么這世間便沒了動力，而沒了動力的國家，那便沒了人氣，如此，這樣的國家是永遠不能和諧的，也永遠不能強盛，因為他們的百姓只會將所有的精力放在對比上面，而永遠不肯犧牲自己的利益。”女子說完，輕笑，用手點了點男孩的額頭，又繼續道：“但你也要記住，萬不可以浪費任何糧食，即使是少的你也不可浪費，因為少可積多，多則可救人，阿正，你切記莫要因為他人為之，己因己面也跟著為之。”

他聽著女子的話語有些恍惚，從他第一次跟隨姐姐住到了這丞相府后，他才知道，其實所謂的丞相府，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大，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多的人，可是他卻覺得要比其他地方感覺溫馨許多，因為在這府中，有真心對待他的人。

他點了點頭，隨后輕笑，對著女子道：“好，姐姐，阿正知道了。”

待吃過了飯，他看著坐在桌前批改公文的女子，傻笑了起來。

他想，他是最幸運的，因為能在這樣的亂世之中，遇到一位這么好的姐姐，雖然上官玉瑤對他未曾有過太多的言語，可是他知道，雖不言，卻勝過萬語。

他記得，他每日，最最幸福的時候，便就是早起時看到姐姐給他做的白米粥外加上一個香饃饃。

同時他每天，最好的等待，便是等待著姐姐下朝，因為這樣，他便能早些看到姐姐。

他記得在書房里，姐姐第一次握著他的手，教他寫下他的名字，他記得姐姐教導他習字的模樣，眉目如畫，他也記得姐姐送給他的禮物，一根玉蕭，他記得姐姐的淺笑，他記得姐姐教與他的東西，他也本以為這樣會長久，只是，沒有想到，有的東西你越是在乎，它便越是容易失去。

那日，他見著滿身都是血的姐姐，他才明白有的東西要變化了。

那一日，他如往常一般，守在門外，可是天黑了大半，姐姐也不曾歸來。他著急，便出門尋找，因為他心里總是覺得會有什么事情發生，于是，他離開了丞相府，不停的找啊找，終是在一個無人的林中找到了姐姐，他見著姐姐滿身都是血，他吃驚，提起自己所有的勇氣，走到姐姐面前去，道了句：“姐姐。“

這時的姐姐依舊是那容貌，傾城絕代，只是姐姐臉上盡是鮮血，他伸出手，替姐姐擦去鮮血，那日，他的姐姐竟是握著他的手，痛哭了起，他吃驚，因為他來府中那么久，還從未曾見過姐姐哭泣，你要知道她的姐姐一人便可以挑起大周，而姐姐挑起大周時姐姐年紀不過才十四，他不知，那該是怎般的強大，才能做到此。

然此時的姐姐卻是與以前的姐姐差了許多，此時的姐姐那般的軟弱，像是失去最珍愛的東西一樣，眼中是那樣不舍，那樣痛苦。

他也是從那一刻才意識到，其實他的姐姐并不是萬能的，他的姐姐也有屬于自己的悲苦，只不過他的姐姐習慣將所有的苦藏在心里，讓所有人，不再記得，甚至從一開始就沒有人知道，后來日子久了，更別提其他人，乃至姐姐她自己也忘記，他們忘了姐姐也給忘了，所有人都忘了，其實他的姐姐也只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姑娘，而這個年紀，卻正是屬于被父母所呵護的年紀啊。

“阿正，我殺人了。“姐姐說完，便看了看她自己的手，突然揮了出去，那一拳，拳在樹上，他見著姐姐那雙白皙的手，在一瞬之間變得通紅，而他的姐姐卻也似乎忘了疼痛。

他看著如此的姐姐，沖了過去，抱住了姐姐，他安慰道：“姐姐，你還有阿正。“

那一夜，他用盡自己一生最大的力氣，將姐姐抬了回去。

而從那以后，他見著那總是穿著紅衣的姐姐，他便知道了，其實一切不同了，因為她的姐姐不在穿藍色衣著，不再純潔如藍。

他明白，從此以后，她的姐姐再也放不了她的過往，所以，與其說姐姐喜愛穿紅衣了，還不如說姐姐是想用那一身紅衣提醒她自己，她已經殺了人，如同，當年姐姐給他取名字時，姐姐在最后與他說的那段話一般。

姐姐將她所有的藍衣都放在一起，隨后用一把火燒盡，他望著姐姐，卻發現了姐姐眼中的不舍，從此藍衣不再藍衣，那一天，燒的衣服合起來燃了一夜，久到姐姐剛出生時穿的藍衣，近到上午姐姐才換上的藍衣，素來不喜浪費的姐姐，浪費了。

后過了一日，姐姐拜為左相，獲得真正的權力，他見著她的姐姐對著他淺笑嫣然，就如同和往常一般，她的姐姐依舊給他做飯，依舊待在書房里面，教他讀書習字，仿佛前一日他所見到的一切都是夢。

可是對于他這種從小沒有關愛的人來說，對于感情是何等的敏感，所以他能感覺得到姐姐笑容后面的憂傷，他也能感覺得到姐姐的絕望。

可是，他明白又能怎樣，他知道，從姐姐穿上紅衣那一刻，姐姐，便已經定了她的結局，定了一個他改變不了，乃至所有人也改變不了的結局。

如同，沒有人知道，姐姐的淺笑嫣然的背后是傷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