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從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和一聲聲哀嘆。
李六爺想出去看看情況,卻是感覺雙腿發軟,挪不動步伐,只好往椅子上一座,等待著命運對他的宣判。
此時,李六爺顫抖的端起茶幾上的冷茶喝了兩口。黑衣人看到他這幅模樣,隱藏在斗笠下的容顏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李六爺撐著太師椅站了起來,看著自己的女兒火急火燎的朝這里跑來。他想先開口詢問發生了什么,卻只感覺喉嚨如被人掐住,說不出話來。
李素素雙眼通紅哭著進來,道:“爹……鏢隊……”
李六爺大概已猜出發生了什么事情,伸出手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老淚縱橫。
李素素哭著道:“爹,會沒事的。大不了我們以后慢慢償還這些債。”
李六爺始終還是不敢相信,道:“這么說鏢隊還是出事了?”
李素素擦了擦眼淚,點了點頭。
李六爺忙又問道:“那劉鏢頭和鏢師他們如何了?大家都安全嗎?”
李素素點頭道:“跟前幾次一樣,大家都無恙,安全回來了。”
李六爺拍著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黑衣人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心底暗道:“你自己都這個樣子了,還在關心別人的安全,看來您還我認識的李六爺是一個樣。”
李六爺道:“他們都在外面吧,叫他們進來。”
鏢隊的人馬都在外面等著,聽到李六爺這么說,大家一個個都灰頭灰臉的進來了,宋揚也緊隨其后。
此刻,只見客廳里站著十八個人,他們一個個衣衫不整,面黃肌瘦,還有許多人身上還有傷。
黑衣人想上前替他們查看傷勢,但他跨出了一步又退了回來,慢慢退到了客廳的角落。
宋揚見天色已黑,趕忙把客廳的燈全部點了起來。
燭光映在李六爺蒼白的臉上,但此刻他卻又笑了出來,不停道:“只要人沒事就好。”說罷,讓幾個有傷的坐了下來,又命宋揚拿一些衣物給他們穿上,畢竟此時已是深秋,天一黑還是有些寒意的。
宋揚拿來衣物,又拿了一些干糧和酒給他們填飽肚子和驅寒。
李六爺見眾人情緒穩定了下來,才道:“說說,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咦?劉鏢頭了?”
底下一個中年人走上前來,道:“劉鏢頭傷的嚴重,我們一進城就把他送到同濟堂去了。那里的大夫說過幾天就沒事了,我想他一好了就會來找東家的。”
李六爺點了點頭,道:“嗯,羅雄,那你說一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羅雄奪過邊上那人手中的酒,大喝了兩口,道:“東家,情況是這樣的。這次出發去將軍城跟以往沒什么區別,一路平平安安,貨物也如時送到。劉鏢頭按照東家的吩咐也采購了滿滿十車貨物,但在我們返回,經過躍馬平原時遭到了一伙土匪搶劫,劉鏢頭帶領我們抵抗敵人,但奈何他們人多勢眾,我們打不過。”
此時,躲在燈火昏暗角落的黑衣人突道:“他們只搶劫貨物,沒有傷人?”
這時進來的鏢隊人馬都轉頭望了過來。
羅雄驚愕道:“怎么會沒傷人,你看我們這里哪個不是身上有傷。”說罷,又對著李六爺道:“幸虧這批劫匪守江湖道義,不然我們可能都不能活著回來見東家了。”
一個老鏢師道:“東家,我們跟了您十幾年了,知道東家鏢運沒啥賺頭,主要是回來時的貨物,我們都拼死保護了,可奈何那貨劫匪人太多了,我們抵抗了小半個時辰,最后還是被他們打敗了。”
眾人紛紛附和,都向東家表明這段話的真實。
李六爺道:“我相信弟兄們。你們最少都是跟了我五年以上,這有劫匪我不能怪你們,你們也盡心盡責了。”
羅雄突然問道:“東家,為什么院子里這么冷清,一個人也沒有?”
其他人也都問道:“是啊,怎么不見貨物,鏢師一個也沒有。”
李六爺苦笑道:“這一個月里我所有回來的鏢車都出事了。”
羅雄驚愕道:“什么?”
“怎么會這樣?”
“啊,天啊。”
李六爺揮手示意,讓人群平靜了下來,道:“對不住了,各位兄弟們,遠威鏢局……鏢局……要……要關門了。”
眾人又是一陣騷動,紛紛表示不能相信。
但見李六爺的神情與剛才過來時院子里的冷清,他們也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
李六爺整理了一下心情,道:“文之啊,替他們把這趟的工錢算一下。”
羅雄手一揮,豪爽道:“東家勿要說這個,算了算了,我們平常受過您的恩惠不少了。”
李六爺堅決道:“一定要給的。”
底下有人道:“兩個月的工錢是……”
李六爺道:“文之,每人付給他們四兩。”說罷,又道:“另外每人在給二兩,弟兄們,這是我最后的一點心意了。”
羅雄感動的有些說不出話來,他轉過身和其他人低聲交談起來,過了一小會又返回來對李六爺道:“關于工錢的事,東家,您看要這樣。我們大伙合計了一下,現在東家落難了,我們每人只要二兩銀子就夠用了,余下的等您手頭寬裕了再給我們也不遲。”
李六爺萬分感動,話語梗咽道:“謝謝各位兄弟的好意,你們這些錢都是出生入死才得來的,你們若是能找到好差事,就盡管去干吧,以后可都好好照顧你們自己。”
最后這句話是讓所有鏢師都深深的感覺到遠威鏢局可能是真的完蛋了。他們都有些驚慌失措,在他們眼里,李六爺是個什么都能辦到,什么都難不倒他的人,這鏢局怎么說沒就沒了呢,所有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
羅雄連翻灌了幾口大酒,雙眼通紅道:“東家是嫌棄我們這些兄弟們了?要趕我們走?”
李六爺嘆道:“不不,如果可以,我愿意永遠和你們在一起,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已經一輛鏢車都沒有了。”
那個老鏢師在低下道:“我們可以再造鏢車,我們可以繼續幫東家運貨。天南地北,只要東家吱個聲,我們都愿意去。”
李六爺無奈道:“我哪還有錢造鏢車啊,。”
羅雄倔強道:“既然東家沒錢了,那這次就不要付我們工錢了。我們還不缺這點銀子,大家說是不是?”
“嗯。”
“這工錢我們不要了。”
李六爺感動的眼淚都出來,道:“好了,弟兄們,不要再說了,拿著工錢走吧。等我時來運轉,東山再起時,你們再來幫我。”說罷,對著周文之道:“替我送他們出去,工錢一定給他們。”
眾人站了起來,心中都苦悶不己。
羅雄嘆了一口氣,正要朝外走去,卻又返了回來,道:“東家,再會了,多保重。希望還會有再替東家壓鏢的時候。”
李六爺揮了揮手,點頭道:“再會了。”
周文之領著一群鏢師出去后,宋揚也跟著人群后面離開了。
李六爺對著李素素道:“都走吧,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他說著,目光落到了客廳角落那黑衣人的身上。
在整個這一幕的過程中,黑衣人都一動不動,貯立在角落,僅僅插了一句話。
李素素一臉悲切的朝外面走去,邊走目光邊看著這個黑衣人,眼神中充滿懇求的神色。
只是對方的臉部被斗笠遮住了大半,完全看不清楚。
等李素素離開后,李六爺坐在太師椅上,道:“閣下已經全部看到也聽到了,我也不知還能說什么。”
黑衣人道:“嗯,我看到了。又一場飛來橫禍,同樣的事情已經落到您身上許多次了吧,但這些本不該落在您頭上的,這更確定了我要幫助您了。”
李六爺疑惑的“嗯”了一聲。
黑衣人道:“現在我是您最大的債主,對吧?”
李六爺點頭道:“的確。”
黑衣人從角落慢慢走了過來,道:“那您期望我給您延期嗎?”
李六爺眉頭一皺,道:“閣下要給我延期多久?”
黑衣人點了點頭,道:“您期望我延期多久?”
李六爺遲疑了一下,道:“一個月吧。”說著,又擺了擺手,繼續道:“年底。”
黑衣人道:“可以。”
李六爺道;“今天是十月底,那閣下在過年之前來。”
黑衣人拿出欠條,道:“那您在這些欠條上把日子寫上,寫在臘月三十。”說罷,又看了一下外面,估算一下,繼續道:“現在是酉時,那我臘月三十的這個時候來。”
李六爺道:“那到時我恭候大駕。”
雖有了兩個月的時間,但李六爺心底還是有些沒譜,不過沒有總比有好,如果能有轉機,他不希望自己的名譽受到損傷,也不希望鏢局關門。
李六爺把黑衣人送到門口,邊走邊謝謝對方的好意與仁慈。
在出府時,黑衣人遇見了在花園發呆的李素素。
她沒有提著燈籠,在朦朧的月光下淚流滿面。
黑衣人走上前去施了一禮,道:“小姐好。”
李素素也回了一禮,道:“閣下安好。”
黑衣人道:“小姐,有一天您會收到一封信,署名逍遙王,小姐要按照信上寫的內容去做,不管小姐覺得有多么稀奇或者怪異,您一定要去做。”
李素素疑惑了一下,但見這人說的很誠懇,點頭道:“我會的。”
黑衣人又叮囑道:“小姐切記一定要按照信上的內容去做。”
李素素擦了一下淚水,道:“我會的,閣下放心。”
黑衣人一拱手,道:“那好,再會了,小姐。就像您說過的一樣,人生總會有雨過天晴的時候。”
李素素看著黑衣人離去的背影,有些好奇這人怎么知道自己的人生信條。
黑衣人走出院威鏢局,碰見拿著六兩銀子的羅雄,他在鏢局門口的燈籠下把銀子在手中顛來顛去,仿佛不忍心帶走。
黑衣人一招手,道:“朋友,過來一下。有些事,我想跟你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