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市一中的倒計時黑板在五月末的晨光里泛著灼人的紅,“距高考還有30天”的數字被值日生用馬克筆描了又描,像團燒得正旺的火。林小滿趴在課桌上,草稿紙被畫滿了歪歪扭扭的小太陽——這是她緩解焦慮的方式,每畫一個,就離《雙重約定》的最終版更近一步。
“小滿!”
蘇甜的馬尾辮掃過她的后頸,帶著股茉莉香。“老班讓你去辦公室,說是‘緊急’——你猜怎么著?”她神秘兮兮地湊近,“陳默昨天拍的畢業照底片,被王老師當成‘青春教育素材’,說要印成手冊發給高一新生!”
林小滿的手一抖,草稿紙上的小太陽被暈染成模糊的光斑。她想起上周陳默舉著相機在操場跑,說要拍“最真實的青春”——當時程硯之正蹲在她旁邊補數學錯題,被鏡頭逮個正著,耳尖紅得像顆草莓。
“還有呢!”蘇甜掰著手指頭數,“你程叔叔昨天來學校,說要給咱們班捐十臺新電腦,專門給美術社和數學組用;你林阿姨托我給你帶了盒綠豆糕,說‘高考前少吃涼的,熱乎的才有勁’——”
“蘇甜!”林小滿的臉瞬間發燙,“你再鬧我告你狀!”
蘇甜笑著跑開時,林小滿瞥見窗臺上程硯之的速寫本。封皮上沾著半塊桂花糕渣,是上周他給她帶的,邊角被翻得卷翹——那是他熬夜給她畫《雙重約定》分鏡時,用來墊胳膊的。
______辦公室的門虛掩著,林小滿聽見王老師的聲音從里面傳來:“……所以美院的教授說,小滿的《雙重約定》有‘用視覺語言治愈青春焦慮’的潛力,建議她帶著作品去參加全國中學生藝術展。”
“那數學呢?”是程硯之的聲音,帶著點緊繃的顫音,“她最近數學周測都在110分左右,離一本線還差二十分。”
林小滿攥緊了書包帶。她想起昨晚在書房,母親翻出她的舊畫冊,指著《教室后排的貓》說:“小滿,你筆下的世界從來不是‘不務正業’,是你用顏色和線條,把生活里的光都收集起來了。”可此刻,這句話像根細針,扎得她心口發疼——她有多渴望被看見,就有多害怕讓程硯之失望。
“進來吧。”王老師的聲音溫和了些。
林小滿推開門,正撞見程硯之站在窗邊。他的校服搭在臂彎里,手里攥著張皺巴巴的數學卷子,分數欄被紅筆圈著“108”,像團燒穿紙張的火。
“小滿。”程硯之轉身,耳尖泛紅,“我……我昨天去問了數學組的張老師,他說你函數圖像題總扣分,是因為‘把現實里的光影帶進了公式’。”他從口袋里摸出個鐵盒,“這是我整理的‘漫畫式解題法’——用你畫小太陽的方式,把函數圖像想象成有溫度的光。”
林小滿接過鐵盒,打開時里面整整齊齊放著十幾張便簽紙,每張都畫著她熟悉的元素:用拋物線畫梧桐樹的枝椏,用漸變色塊標函數單調性,連最難的導數題都被畫成了“小火箭沖向云端”。
“我……”她的眼眶發酸,“你怎么知道我畫小太陽?”
“因為你上次給我講題時,無意識在草稿紙上畫了三個。”程硯之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我數過的。”
王老師笑著遞過杯茶:“你們倆啊,一個用數字解構世界,一個用顏色重構世界,倒真是天生一對。”她推了推林小滿的肩膀,“美院的教授說,你的《雙重約定》需要加個‘現實的錨點’——比如你們現在為了高考一起努力的樣子。”
______放學后的美術教室飄著松節油的味道。林小滿站在畫架前,手里的畫筆懸在半空。她畫的是程硯之——穿著藍白校服,坐在操場的梧桐樹下,膝頭攤開一本數學競賽書,旁邊放著她的速寫本,封皮上沾著半塊桂花糕渣。
“這里要畫陽光。”程硯之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上次說,陽光透過梧桐葉灑下來,像撒了把碎金。”
林小滿回頭,看見他倚在門框上,手里拎著兩杯熱豆漿。他的校服搭在臂彎里,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那是蘇甜說他“土”的那件,此刻卻被他穿出了清清爽爽的味道。
“你怎么來了?”她問。
“來還書。”程硯之把《生物錯題本》放在畫架上,“王老師說我講得太啰嗦,讓我來跟你學‘怎么把復雜的東西畫簡單’。”
林小滿笑了。她接過畫筆,在程硯之的速寫本上添了幾筆——梧桐葉的影子落在他的課本上,像只停駐的蝴蝶。
“你數學競賽省二的獎狀,我媽收到了。”她突然說,“她說要掛在客廳,和你爸的攝影獎并列。”
程硯之的手頓住了。他想起上周程父在飯桌上說的話:“你媽昨天翻出你小學的畫冊了,說要給小滿的漫畫展寫賀詞。”
“我爸……”他輕聲說,“他昨天去學校了。”
“去學校?”
“嗯。”程硯之望著窗外的梧桐樹,“他說要找王老師聊聊,關于‘數學和畫畫能不能共存’。”
林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程父上周在她素描本上寫的批注:“小滿的畫里有光,像我年輕時舉著相機追著夕陽跑的樣子。”
“他……怎么說?”
“他說,‘我后悔了’。”程硯之的聲音有些發顫,“后悔沒讓你媽知道,我小時候畫的《操場邊的梧桐》,其實是想畫她抱著我在樹下哄我睡覺的樣子。”
林小滿的眼睛突然酸了。她想起母親上周在視頻里說的話:“小滿,媽媽昨天去了你說的美術教室,看見你畫的梧桐樹了。它們比我種的還茂盛,枝椏都朝著有光的方向長。”
______周六清晨,林小滿的畫室里堆滿了畫紙。
她正在趕制參加全國中學生藝術展的終稿——《雙重約定》,畫的是兩個少年并肩站在梧桐樹下,一個抱著畫板,一個抱著籃球,背后是飄著桂香的天空。程硯之坐在她旁邊,幫她整理顏料,偶爾抬頭看一眼,就在她的速寫本上畫只Q版小貓。
“這里要加顆星星。”他突然說,“就畫在你頭頂,像你上次畫我時的小太陽。”
林小滿的筆尖頓住了。她想起上周程硯之在她數學卷上畫的函數小人,想起他在她素描本里夾的桂花糕渣,想起他說“和你一起晨跑,比打十場籃球還開心”。
“程硯之。”她輕聲說,“如果……如果高考后我們去了不同的城市,怎么辦?”
程硯之的手停住了。他望著她泛紅的眼眶,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不會的。”他從口袋里摸出顆橘子糖,剝了糖紙塞進她嘴里,“我爸說,他年輕時為了‘有前途’放棄了畫畫,現在他想補上這個遺憾——和我一起考美院。”
林小滿的眼睛亮了。她想起程父上周在她素描本上寫的批注:“小滿的畫里有光,像我年輕時舉著相機追著夕陽跑的樣子。”
“真的?”
“真的。”程硯之從書包里掏出兩張報名表,“這是美院的招生簡章,我和你媽都簽了字。”他把表格推到她面前,“你學插畫,我學油畫,畢業后再開個工作室,名字我都想好了——《一千五百米的約定》。”
林小滿的手指輕輕撫過報名表上的鋼印。她想起轉學那天,她撞翻他的水杯,素描本上的梧桐樹被墨跡染成模糊的綠;想起晨跑時他遞來的熱豆漿,杯壁上凝結的水珠;想起文化節上兩人的畫并排掛著,觀眾說“這是青春該有的樣子”。
“好。”她笑著點頭,“但你得教我畫函數圖像,我教你起跑姿勢——就像我們之前說的那樣。”
程硯之笑了。他從抽屜里拿出個鐵盒,打開時里面整整齊齊放著十幾顆橘子糖,每顆都用透明糖紙包著,像顆顆小太陽。
“這是……”
“我攢的。”他說,“從第一次你夸我數學好開始,我就想給你買糖。后來發現,原來最甜的不是糖,是和你一起畫畫的時光。”
______下午三點,林小滿的手機突然震動。
屏幕上是母親的視頻通話。林媽媽的臉出現在屏幕里,身后是滿墻的畫——有林小滿初中的《教室后排的貓》,有程硯之小學的《操場邊的梧桐》,還有兩人最近畫的《雙重約定》。
“小滿!”林媽媽的聲音帶著哭腔,“你程叔叔把你倆的畫都裱好了,說要辦個‘青春紀念展’。你爸剛才還說,要把他當年的攝影作品也拿來展覽,主題就叫《被畫照亮的日子》。”
林小滿的眼淚掉下來。她看見鏡頭里,程父舉著一張老照片——那是二十年前的梧桐樹,樹下站著年輕的程父和林媽媽,兩人懷里各抱著個孩子。
“那是我和你程叔叔。”林媽媽指著照片,“那時候我們都在一中教書,你程叔叔是美術老師,我是語文老師。后來……”她笑了笑,“后來我們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但總想著,要是能再回到那棵梧桐樹下,該多好。”
程硯之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手里的橘子糖紙在陽光下閃著光:“阿姨,我們下周就去拍畢業照吧?就在那棵老梧桐樹下,我要穿你送我的藍布襯衫,小滿穿她媽媽織的毛衣。”
林媽媽笑著點頭:“好,我讓小滿爸爸把相機擦干凈——他最近總說‘要把錯過的青春都拍回來’。”
______暮色漸濃時,林小滿和程硯之坐在美術教室的窗臺上。
程硯之指著遠處的老梧桐樹:“你看,它的枝椏又往我們教室這邊長了。”
林小滿靠在他肩上,望著樹影里的光斑:“像不像我們的未來?”
“嗯。”程硯之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朝著有光的方向,一起長。”
風掀起他的校服下擺,露出里面印著周杰倫頭像的白色T恤。林小滿突然想起上周蘇甜說的話:“青春里的喜歡,就像晨跑時的風,吹過的時候你沒察覺,等停下來才發現,原來它早把心吹軟了。”
她轉頭看向程硯之,他的虎牙在夕陽下閃著光,眼里的星光比梧桐葉還亮。
“程硯之。”她輕聲說,“我好像……有點喜歡你。”
程硯之的耳尖瞬間紅透。他望著她發亮的眼睛,突然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我也是。”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幾片花瓣落在畫架上,正好落在《雙重約定》的空白處。林小滿提起筆,在花瓣旁邊寫下:“致永遠的程硯之和林小滿——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