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歡呼,不是祝賀。
是掌聲!
那聲音,起初是微弱的,在這個巨大的演武場里,幾乎輕不可聞。但卻異常清晰、堅定:“啪.......啪......啪......”
一聲,又一聲。
如同暗夜里驟然亮起的一顆顆星火!
這聲音微弱卻無比清晰地響徹在她的心間!
她猛地一僵,巨大的驚喜和難以置信,瞬間沖散了心中的陰霾!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驚喜地、迫不及待地抬起頭,四下尋找著那聲音的來源!委屈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視線瞬間模糊。心里祈禱了一萬遍……那不是幻覺……不是幻聽…...
在人群的最外圍,遠離喧囂的中心。
一個青衣而立的身影,清俊挺拔如青松。他不知何時站在了那里,位置并不顯眼。
少年風姿卓越,面容俊朗如刻,儀表堂堂。他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只是高舉雙手,掌心相對,一下,又一下,拍出那悅耳而堅定、打破世俗芥蒂的聲響。
任子萱!
他站在那里,隔著層層疊疊的人群,對臺上孤獨的,不知所措的她遙遙回應著!他的目光穿過喧囂,看著司遙。司遙能感覺到,那雙深邃沉靜的眸子里,好像是欣賞,那一瞬不明所以的錯覺嚇得她熱淚眶奔。淚水混著汗水狼狽地滾落,臉頰卻瞬間羞紅,手足無措地死死攥住那早已被汗水浸透、沾滿灰塵的衣角。
她幾乎是本能地,朝著任子萱的方向,慌慌張張地、深深鞠了一躬!動作僵硬而笨拙,像一個初次登臺的孩子!
緊接著!
在任子萱掌聲引領下,越來越多的掌聲從臺下響了起來!先是稀稀落落,隨即迅速連成一片!
她看到站在不遠處,曇花先是愕然,隨即對她露出了一個溫柔鼓勵的笑容,抬手也開始鼓掌!她看到了曾經同級的鈴蘭,眼中帶著復雜的驚喜,咬著唇,也開始拍手!緊接著是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如同洶涌的海潮!掌聲由點成片,由弱至強,最終匯聚成巨大的聲浪,如同雷鳴般在整個演武場上空轟然作響!鼓掌聲、甚至夾雜著一兩聲不熟練的歡呼,沖破了所有沉寂!
司遙直起身,站在風暴般的掌聲中央。淚水依舊在流,臉上卻不由自主地漾開了一個純粹至極的笑容,盡管帶著淚痕,卻無比明亮。那是歷經所有黑暗后,終被第一縷微光照亮的心房!
那一天,真開心。發自心底的、從未有過的開心!
那站在人群最外圍,最先為她孤獨鼓掌的身影,那道沉靜注視的目光,就這樣鐫刻在司遙貧瘠而干涸的生命底色上,成為永不褪去珍藏。
她就那樣,毫無防備、也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他。喜歡上了這個在她生命最為孤寂狼狽的時刻,給了她力量與尊嚴的男人。
她不能不喜歡,不能不歡喜,宿命般的,她溺死在了那道身影中,痛苦卻深深的愛著,也偷偷的愛著。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遙遠的人?司遙在心中無聲地咀嚼著這句話,苦澀的漣漪一圈圈蕩開,卻又帶著一種病態的甜蜜。
司遙在心底無聲地叩問著這無邊無際的曠野。
他仿佛不存于此世,卻又無處不在。
他從來都不讓你失望,他永遠定格在那最初的、最耀眼的瞬間。
他是你所有勇氣的源泉,是支撐你在無數個絕望夜晚里能勉強直起脊梁的力量。
他永遠是年輕的容顏,俊朗無暇,永遠是美好的如同神龕里不被俗世塵埃沾染的圣像,永遠光芒萬丈的照亮著你那微不足道、灰暗孤寂的生命旅程。
即使這光芒,從未真正溫暖過你。但它存在過,就已足夠灼傷你一生的記憶。
就在這時,先前曇花那慘白如紙、氣息奄奄的模樣猛地撞入腦海!
不對!
驚駭瞬間沖散了那些自憐自哀的思緒!曇花剛才的虛弱不是假的!那種生命力急速流逝的衰敗感,那種幾乎是臨終托付的語氣……太真切了!
曇花?曇花怎么會那么虛弱?
司遙的心驟然縮緊,一股強烈的不安攫住了她。方才她沉浸在自我否定的漩渦中,竟忽略了曇花那瀕死的狀態!這絕非尋常!
她從小在宗門底層掙扎求生,對死亡的氣息有著近乎本能的敏銳。
曇花……到底怎么了?為什么會那樣?
恐懼和后知后覺的擔憂洶涌而至。幾乎沒有猶豫,身體的本能快過了理智的權衡,司遙反應過來還是偷偷跟了上去。
她矮小的身影熟練地利用著坍塌的斷壁、枯死的灌木以及巨大的亂石作為掩護,動作輕巧而迅捷,呼吸壓得極低。眼神死死鎖定著前方那個雖然抱著一個人,卻步履依舊沉穩有力的墨青色身影。
他去的方向……不是宗門深處靈氣濃郁的精舍,也不是藥廬的方向!而是……朝著陌織宗外圍、人跡罕至的后山區域!
司遙的心跳得更快了,某種預感在心底升起。她記得,那里是禁地邊緣,有一片……
任子萱抱著曇花的身影穿過一片低矮的、在暮色中顯得深黑色的荊棘叢,拐了個彎,眼前便豁然開朗起來!
這是一片視線極其開闊的遼闊原野。
大片大片金黃色的草甸從腳下一路蔓延開去,直直延伸到遠處朦朧起伏的山巒腳下,在夕陽最后的余暉里,如同一片沉靜的、流淌著的黃金海洋。
那是鎏金草!一種在別處極為罕見,司遙長這么大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鎏金草,但它卻在此地瘋狂且肆意的生長,仿佛脫離了環境地域的掌控一般。它們的葉片狹長而堅韌,落日熔金的光線里,每一條葉脈都仿佛灌滿了熔融的金液,散發著一種華麗而略帶悲愴的溫熱光輝。
晚風拂過,整片草甸泛起層層疊疊,漫漫無止,流動不息的金色波浪,連綿起伏,發出低沉而宏大的沙沙聲,如同大地在吟唱一首古老神秘的挽歌。
就在這片輝煌得近乎虛幻的金色海洋中央,孤零零地矗立著一方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