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茉莉一刻挪不開眼。

當梁彥手中的鉆石項鏈出現，現場所有人的眼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舞臺只留了一束光給他，格外明亮，照得鉆石越發剔透，照得單膝下跪的他身前的時珍雙眼發亮。

她捂著口，激動像是要落淚。

它停留在寂靜的深藍天鵝絨底，散發幽幽的光芒，像遺忘在大海深處的冰川淚。

舞臺本來的嘈雜人聲，當鉆石項鏈出現后，大半人沉默一刻，突然爆發掌聲歡呼聲：

“嫁給他，嫁給他。”

接下來的，好像也很有趣呢。

短暫失明的白茉莉移開了遮眼的手，身后有人扶了她一把，可在她站穩之后就收回了手。

“不要盯著舞臺的燈看太久。”說這話的人，不出意料的又是醉意微醺的林家明，“會灼傷眼睛的。”

復明的白茉莉看了過去，看不出來，跟著他們走了出去。

走出去就是七號沙龍的地下停車場。

白茉莉正要去找自己的車，然后，就看到林家明拉開了黑色商務車的駕駛室車門。

“你喝的酒最多。”白茉莉眼疾手快按住了車門。

她聽他蠱惑，又重新備下一份合同，照片都沒時間沖洗，考慮簽下他們一支樂隊，“我來開。”

“你上個月才拿的駕照。”林家明看一眼，江藍又準備坐副駕駛了，還是讓給了她。

白茉莉也看了過去，大概是看了他們精彩的演出吧，她主動跟他打了一聲招呼：“江藍，你們今天的演出真的很棒。我都有被你震撼到了，就像很多年前，冰川沉沒。”

她還是說得隱晦。

冰川號沉沒是S城近代以來最大的海難事故，貓的家族或者說曾經的狐貍家族，損失慘重。這也是他們不得不離開的重要推手。

已近破產。而她還聽到了一首奇怪的曲子。

就像鯨落的悲鳴。

頓了頓，她又故作輕松地說，“你們去哪里？要是不麻煩的話，就去江藍工作室吧，離工作室不遠就有一處只在深夜開放的排擋，宵夜特別棒。”

她好像回答正確，但又像是巧合。那一刻身周充斥的都是冰川號求援的現場電波。

莫名壓抑而凝重。

算通過嗎。樂隊成員面面相覷。

三比二，一票通過。

“茉莉小姐，打算請我們吃宵夜？”不知名的鍵盤手也來湊趣，“怪不得家明說的都是你的好，江藍的那把吉他可是限量版，五個人里就有三人被你圈中。現在我倆也入了你的眼，值得去喝一杯。”

白茉莉回了一笑，點了點頭，隨即又對江藍說：“那就這么說定了。我們去江藍工作室。”

她發動黑色商務車，興沖沖地載著樂隊成員往家趕。

一切盡在不言中。

外面不知什么時候下起雨來，出了地下停車場才意識到。而白茉莉一踩油門，黑色商務車如脫韁的野馬般匯入車流。

雨夜的路面，有些反光。

她隨手打開車載收音機，無意中抬頭，突然意識到車廂里的人幾乎都在看著窗外。

“雨和夜讓我得以安心。”她也不知自己為什么要解釋這一句，綠燈一亮，就發動了車。

干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我喜歡下雨天。”白茉莉看著身邊的江藍微微地笑，就像是解釋白天的惡作劇，“我一到考試運氣就特別好。我在家里時也有駕照，駕齡快三年了，雨夜開車零事故。他們說我開得就像水里的鯊魚。”

就像是千杯不醉。神的貓化身水里的鯊魚，掀翻一桌，還有余力。

陸生的江藍點了點，知道她所言非虛。

也不知是車的緣故，還是她的主場緣故，車速比白天更快而車行平穩。

其余人也無聲松了口氣，被她嚇了一跳，這熊孩子。只有林家明還在遙測路面，開得簡直像插上翅膀。

隔著水的距離與潤滑，仿佛一尾黑魚般在車流中穿梭炫技，就像她的舞蹈。

動感十足。

她的適應力超強，時機搶斷近乎本能，隨時翻盤掌控全局。而江藍一開始就失控。

她一踩油門都意識到了，安全限速她并不知道。還飆車炫技。

載著一車決定她前途命運的考官。綁架似的超車，如潮的車流里激流勇進，到中流擊水，浪遏身后跟蹤的車輛。

甚至將他們逼停。

后座的林家明接起電話跟他們小聲說著話：“……是，是，小姑娘不僅有點酷，還有點浪。”

車上的其他人都聽懂了，她的領域在水。

而江藍甚至知道她的領域水，非同一般，變戲法似的。就像她手腕的八眼蛇鐲，空間真的很大。

魔術手鐲，里面應有盡有。現在沒準還能再倒出半斤低度酒水出來，酒囊不夠用了，剛剛撒花都嗅到了熟悉的酒的氣息。

引來蝴蝶亂入。

喝著喝著，他就覺得不對。她整個人成了一個酒囊，也盛不下這么多酒水，可看不穿。

林家明做了一點手腳。或者說，她后來喝的酒，外面可買不到，氣息略有不同。

蝴蝶用來追蹤。

江藍看著車內觀后鏡里韓弼佑投來的目光，知道中午喝酒加上一個他，也壓不住。

也不拆穿她的小把戲：

看破不說破。當著伊人，從來風度圓滿。

蝴蝶女神的正經傳人。

而白茉莉這次一來神的城，就表明她蛇女王傳人的身份，八眼蛇鐲，古老的神的匙，也是女神曾經集牌的神的環。他們這一派就是神的戲耍牌。

源自千年前的蝴蝶女神。

也是蝴蝶女神最先提到蛇女王，在這之前沒有人聽說過這一方神，而她自承師承蛇女王。據說，這一方神的流派，最會變戲法，假做真時真亦假。

不怕人看，就怕人不捧場。

她S大的入學考試，甚至引來蝴蝶女神驚鴻一瞥。

先聲奪人，已然因真假神的玫瑰，贏得西深淵滿堂彩。蛇的家族便也注意上她。

現在，上面要造神。這些家族便根據自家天賦，往祖宗臉上貼金，源頭都是神。

神便也該從他們家神的孩子里出。于是，有了聲勢浩大的神的玫瑰和神的蝴蝶的賽程。

蛇的家族就說：“蛇女王和愛神本是同一人。”

他們前期鋪墊那么多，深入人心，卻苦于無人接上。可巧，這一回頭，就有蛇女王的傳人，不請自來。

接著說，“愛神是從海中誕生。”

于是這里的神知道，愛神的領域在木或者水，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這不就是在毛遂自薦？而且，打著蛇女王傳人的幌子，招搖過市。

蛇如今看她已是不同。

選擇這樣一個切入點，左手蛇，右手蝴蝶，左右逢源。完全看不到她家族頹勢的不便。

這一次重返神的城的貓公主，起手的姿勢就很漂亮。

他注意到她手拿反向盤的姿勢確實很漂亮，手指細長，瑩白如玉，確實像了神的魔術師的一雙手

看看她這賽車手的架勢，不是城市，她插上翅膀就能飛。江藍也放松下來，他們五行缺水，而水的攻擊并不強，女性心思細膩尤其受歡迎。

這就是貓的家族的倚仗。他們一度相信，她能夠和神的家族的公主組隊成功。

據說，她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諸子百家無一不曉，信手拈來青梅還會釀酒。會煮飯，會縫紉，會清掃，會插花，會刺繡，鋼琴也能彈幾首……她什么都會，只為補上家族不在這里的欠缺。

貓的家族如此說，為她神的玫瑰造勢，分明對她寄予厚望。

而狐貍家族就斷這一子，亂了貓十年布局，確實成功將貓激怒。有消息說，執意要退賽的人是貓的公主，在她成功蝶變之后與家族談判，最后各退一步：

如果她以M城第一的身份入圍神的玫瑰附加賽，還是進不了神的決賽區，那么，他們就同意她退賽，尊重她個人的選擇。

正是這一步，讓貓在接下來狐貍的故技重施中始終保持一分清醒。沒有如同當年清暉神的隕落時孤注一擲，以至于被人抓到把柄，進而驅逐。

西深淵調查越深入，對她的興趣似乎越濃厚，甚至有人說：“怪不得她敢自稱是蛇女王的傳人。這一派就是以心思縝密見長，她是想復制蝴蝶女神當年的路，可她不說——到現在，她可什么都沒有說。”

而這一刻如得天助的白茉莉，似乎意識到了事情正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走向，在林家明結束通話后，她又抬頭看了車內后視鏡一眼。

街上車流如同一江春水。而她的眼，明亮得就像是這江上的漁火，甚至是，被江水洗凈的夜空里最明亮的那顆星。

后來，韓弼佑不只一次地對江藍說：“我在那一刻就決定要帶她走，你知道，我信這些。就像是一見鐘情。”

而這一刻的白茉莉也沒有想到，他們離開后不久，七號沙龍里真的就亂了起來。

外面的天黑蒙蒙的，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酒吧外停了幾輛警車，在雨中靜靜地等著。

附近路過的司機們便也只是看兩眼，棄這個停車場不用。

人去臺空的酒吧，如海嘯退去后的海濱小鎮，一地狼藉。

與此同時，白茉莉示意林家明將院門大開，細心地將車停到了院子里。

然后，一推電匝，魔術般將煙雨中的一院綠意都點亮。

小雨漸漸變成了蒙蒙細雨，不過天依舊陰沉得厲害。燈火明亮的樓下書齋，韓弼佑看了過去，窗外連綿起伏的山脈在夜色霧氣中朦朦朧朧，水墨山水畫般的縹緲不可尋。

古香古色的院子，路燈煙雨中微暈如燭光。

屋外接聽電話的江藍靜靜看著院中古樹亭亭如蓋，又有一刻懷疑自己是穿越了，或許他無意中來到了桃花源的山下人家也說不定。

他們說：“前面道路已經戒嚴。剛剛收到消息，酒吧被禁衛軍封鎖，蝴蝶兄弟已經回了北天空家族，是準備蝶變了……我們就要到了，還是建議你們早一點離開。”

夜雨中的女孩有著江南的山清水秀，走近一看，微挑的杏眼又像了魂穿聊齋的桃花妖。

“江藍。”擦肩而過的時候，白茉莉愉快跟他打了一聲招呼，端著茶水哼著江南小調而過。

卻不想他突然在身后答應了一聲，然后，喚她的名字。

“茉莉。”

她駐足去看，他已經結束通話，“今晚不要隨便出門。”

說著，緊走幾步，先她一步進了屋。

這沒頭沒腦的。白茉莉的視線隨著他走，突然覺得他腳步輕快，莫名透著幾分雀躍。

他這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