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里漂浮的白云似柔棉的絮,陽光躲在云層里避而不見,天氣很好,對比昨日起了些微的風,適合揚起輕柔的襦裙和女子的發。
傾霏走在長安大街上,身著白色襦裙,粉黛不施,面容依舊平靜,如星的眸并未對任何一處喧囂至于特別的目光,那是與這座繁華的安城極其不負的淡然無塵。
半響,傾霏拐進了一處裝潢別致的胡同,距離大街十米處是一扇華光流彩的石門。琉璃閣,果然名副其實。傾霏低低想著。突然,門口出來了一個年輕的小廝,長得很是干凈,他朝傾霏作揖道。
“傾霏姑娘,里面請。”
“你怎知我是?”
“人若蓮荷,淡然清逸,睿王交代過的,不會有錯。”
小廝語畢笑了笑,謙而不卑,這樣的人應該不只是小廝這么簡單吧!傾霏亦笑了笑,甚是好看,小廝怔了怔,能令睿王上心的女子是該如此的!
“如此,煩請帶路。”
“姑娘,請。”
琉璃閣是一處很特別的地方,裝飾華麗卻顯低調,光線柔和,灑在兩旁的琉璃石上婉轉如幻,傾霏細看琉璃閣內擺放最多的是文竹和睡蓮,綠如滴翠,藍如綢紗。拂過一簾珠掛,上面的是旋轉如荷葉的樓梯。
“傾霏姑娘,睿王就在第三層,從這兒上去,小心階梯。”
“額,勞煩。”
淺步輕踏著木梯,聲音如入潭的水聲,激起了安儒心里的千層漣漪,人未到,溫笑已上唇。
片刻,淡然的容顏終于出現在安儒的視線里,他笑意愈濃。傾霏掀開珠掛,映入眼簾的是沒有一絲阻隔的閣樓被光線充滿,還有安儒那溫潤暖人的笑。
“來了···”
“額。”
傾霏靠近,越是接近欄桿視野就越是曠遠,琉璃閣要比安城里的大多屋舍要高,甚至酒樓也都只是兩層,無疑,站在這里可以一賞安城的大好風光。
“琉璃閣是你的?”傾霏淡笑而問。
“何以見得?”
“因為四處皆擺放有竹子,整個建筑的設計也是匠心獨運,所以我猜是你的。”
“呵呵,除了竹子還有蓮荷。”安儒溫眸輕鎖著傾霏,復又道:“我是為你而設計的。”
傾霏抬眸,張了張唇,安儒見狀走至了她的身邊,與她齊欄而立。春風適時揚起,此刻的安儒意氣風發,俊雅不凡。他雙手扶過了傾霏的肩,溫目溫柔如河,傾霏只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是亂的,一抹緋色不自覺的上籠,她窘然,爾后輕唇。
“這兒風大,很是涼,我想坐下。”
安儒聞言笑了笑,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傾霏在一處藤椅上坐下。
“傾霏。”
“嗯?”
“我的心意你可知道?”
傾霏望著他眼低的深情竟有點挪不開眼眸,半響都找不出回答的話語。
“安儒···”
“額。”
“我現在還不想談這些···”
“可是,我怕!”
安儒蹙眉而語,他是安朝最出色的皇子,他是那樣的睿智無雙,可這一刻他竟說他怕,傾霏低咬著唇。
“你怕?”
“我怕,你會和他走得越來越近。”
傾霏聞言竟良久的答不出一句話來,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是因為安儒還是安訣。安儒凝眸,有句話曾在夜里在他的心里掙扎了千萬遍,如今,她就離自己那么近,仿佛只要一伸手,她就能納入自己懷中,從此就是自己的。終于,他沒有忍住,溫語潤唇,慌了人。
“傾霏,你可愿意做我的王妃?”
傾霏怔了怔,身子倏地竄過一陣熱流,星眸深藏著言語使得眸色璀暗不明,思緒愈紛繁錯亂,欲啟的唇難以言語。她不是一個絕情的女子,或許只是淡淡的涼薄,此刻的她如梗在喉,只能吞液。愛情是多么美好的東西啊,若選夫君,無疑,安儒是合適的。他是那么的儒雅溫柔,她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但她卻像活了很久般,因為她所承受的是常人無法承受的痛楚。她的心是熱的是軟的是柔的,但她卻無法去呵護,是仇恨讓她堅強也使得它堅硬,她時刻都無法忘記她叫莫傾霏,是莫家的莫傾霏。瓊州城里的瓊花不可能開在春日,它們只能伴著過分哀涼的秋風徐放,即使再美也不合時宜;即使有人愿意溫暖,但也改變不了它屬于秋天的事實。因為有些東西早已注定,她也盼望著有那么一天她可以把她的感情種往春天,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因為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還不知道自己到了最后能否全身而退,或許早在青榮派時她就做好了粉身碎骨的準備,那場火燒盡的不只是她的家和親人,飄揚的灰燼也成她心底的塵埃,而現在,早已經歲月的磋磨化成了心底的堅石,上面有篆刻,卻刻少了情愛。所以,別人給的她要不起,因為她也同樣給不起別人要的。一個人如果不能將那萬千悲楚的情緒整理好,她就只能去平靜,一如昨夜,她的眸一如昨夜,在涌動過所有的波瀾后終歸平靜,傾霏淡淡一笑,如絲輕柔,卻也有種隨意斷滅的意味。
“安儒,你可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聲音如水流過安儒的耳垂,他不太適應傾霏著突如其來的安靜,即使她一貫如此。
“···你要什么?”
“我要的是我的家,我的親人,可他們都不在了,沒了。所以我只能什么都不要,只是我要去復仇。”
有兩個字如風輕拂,卻使得安儒身形一震,傾霏第一次從嘴里說出了自己的意圖,不禁有點不自然,垂了垂眸光。
“我愿意等。”
“可是,那是等不了的。”
這句話讓安儒揪心一痛,那是連生命都不要了的意思嗎?可他還是重復著自己的想法。
“我會等你。”
傾霏看到了他眼底的了然跟堅持。
“你既知道,那是在七年前就該死的人,你為何還要堅持?”
“呵呵,若只是喜歡又怎至于這樣?”
安儒輕笑,眸中那一抹神色卻看得傾霏抿唇閉眸,他在訴說他的愛意,很濃、很濃······!她感受到了,卻無法回應,所以她不忍,卻又不得不去殘忍。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生活在帝皇之家,將來還可能是帝王,而我不過是那江湖里的的一處浮萍,平常百家燕不入帝王家啊。”
安儒低低的笑了一聲,甚是無奈。
“我未曾料想到的是有朝一日那萬人敬仰傾慕的身份竟也是會拖累人的。傾霏,我只問你一句,拋開所有不說,你喜歡我嗎?”
傾霏淡淡一笑,輕吐了一口氣。
“事已至此,若拋開了這些就不是現在的莫傾霏了,喜不喜歡又從何說起?”
安儒起身走至了傾霏跟前,輕撫著她柔美的烏發。溫目含著淡淡的哀卻柔,傾霏抬眸,仰視著他。
“傾霏,你是如此的特別,就連拒絕人的方式都如此的讓人難以反駁,這樣的人你叫我又如何放得下?”
“你貴為王爺,是眾皇子中名望最高的也是最早封王的,想要什么樣的女子沒有,相信,傾霏不會是最特別的那個。”
忽地,安儒把座上的傾霏一拉,力道剛好,不重不輕,傾霏還未反應過來就已在他的懷抱,如竹的香氣,令人心安。
“所有的女子都不是你,我要的只有你,睿王妃只能是你,傾霏···”
安儒低喊,聲音激動而深情。傾霏閉眸,只覺得喉嚨很是難受,那吞咽而下的似不是液體而是刺,說不感動是假的,這是第二次她想點頭答應身前這個緊緊抱著自己的俊雅男子,然她卻只是殘忍的開口。
“安儒,你已有王妃了。你并非無情之人,她們既是你的側妃你的妾,你對她們亦是有情的。”
“你介意?”安儒很想聽到傾霏承認,那至少證明她是在乎的。
“我爹爹和娘親很恩愛,他們之間只有彼此,沒有第三人,那種愛情在如今的世道珍貴的就像沒有翅膀的鳥也還會飛翔那樣,我自小的愿望就是嫁給一個像我爹爹那么愛我娘親的男子。
傾霏語中帶笑,那是她年幼時最美好的愿望。那抹笑落進了安儒的眼底,他生生的疼亦生生的恨,然而他既如此,一切又何從恨起呢?他只能寸寸的放開傾霏,然后低低的在她額發上溫柔一吻。
“那他呢?四弟,他至今未娶,你可會選擇他?”
安儒淡笑著問,卻是在意和哀傷。
“我只是想在那劍雨江湖中尋得一處棲身之所。”
安儒再沒追問,這樣一個女子,或許是淡薄得沒有把皇室中的任何人放在眼里,她要的反而是他們都給不起的。
“如此,我可否向你討要一份禮物。”
“什么?”傾霏輕問。
安儒淺淺的笑,似再深一些就會放出那抹掩藏好的難過般,他伸手撫上了傾霏的唇,如櫻般的紅潤,似這天下間最好看的一種唇色,他依舊笑著,如風、如水、如雨。傾霏星眸閃爍著光華,心跳漏了幾拍,她不敢再望安儒溫柔的眼眸,垂下了睫毛。此時的安儒咧唇一笑,手卻滑到了她的耳垂處,解開了她耳上的茶綺耳環。傾霏迅速抬眸,不解的望向笑意正濃的安儒。
“以為我要吻你?”
安儒笑問道,傾霏聞言臉色一紅,后退了幾步,終于有絲這個年段的女子該有的慌亂。安儒很是滿意的看著她,緩唇溫語道。
“過來。”
傾霏搖了搖頭,安儒輕笑,自行靠近,其實安儒很想問傾霏如果他真的吻她,那么她會躲嗎?然而看著傾霏的眸色,安儒便沒有了問的勇氣。傾霏睜眼看著他,帶著怔然和窘迫。安儒自袖口取出一對晶瑩雅致的滴玉耳墜,顏色幾度變幻,讓傾霏分不清那是什么顏色,只覺得藍如瓊花,晶瑩如流,還淡淡的染著胭脂色。安儒的動作很是輕柔,未等傾霏拒絕就已為她戴上。
“戴著它,別解下,好嗎?”
那是請求,眼眸如河,藏著如淵的情感,傾霏無力再拒絕,因為那顆心和他一樣,在今日已足夠的糾纏削剝。傾霏點了點頭,安儒溫潤一笑。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