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榆幾人匆忙回到孟家，來報信的楊陸已是到了，告知了賈敏病重的消息。

林榆沉聲道：“今兒個我們在外遇見了皇商薛家大公子，聽說二嬸娘已是去世了。”

停頓了一瞬又接著說道：“從金陵騎快馬趕到揚州僅需一日，今夜收拾好包裹，我們明日一早動身。”

眾人各自回屋收拾行李，幸好來金陵不過兩日，許多物件還未取出，只需將東西歸整好便是。

林榆前往正院親自向孟先生一家告辭。

此時孟太太與英蓮已經回家，一家三口正在正院說著閑話。便有家人稟告林榆過來了。

“賢侄怎么這時辰過來了？”孟先生笑著問道。

“我們正說著等過了年，開了春帶著英蓮去姑蘇拜訪浩然兄呢，正好再去見一見英蓮的母親，總該讓她們骨肉相見才是正理。”

林榆向著孟先生深深作揖，道：“孟世伯不知，侄兒叔父林如海之妻賈氏，不久前逝世了，方才家里派人前來告知，侄兒明日一早便要前往維揚，今日特來向世伯辭行。”

“你嬸母去世了？”孟家夫婦聽聞不禁有些唏噓。

賈氏不過四十吧？孟太太心里這般想著。

孟家夫婦臉上帶著幾分戚戚，向著林榆道：“賢侄節哀，明日一早啟程便是。”

林榆又雙手捧出一冊書，遞向英蓮道：“這冊《王摩詰詩集》乃是宋朝刻本，上面還有東坡居士的批注，作為見面禮送與世妹，世妹不要嫌棄才是。”

英蓮婷婷站立在孟太太身旁，聽聞林榆的話不禁吃了一驚：

我喜好詩書，林公子如何得知，還送完我如此珍貴的書冊？

“英蓮，收下罷。”孟先生看見英蓮一直盯著詩集不放，便知她是極喜愛的。

這冊詩集雖說珍貴，孟家卻不少一本古籍，下次再還一本給林家世侄便是，還是女兒的喜好更重要些。

孟先生暗地里嘆了口氣，林世侄家世優越，自身又是難得的姿容出眾，才華橫溢，只可惜，還是太優秀了些，自家門第不低，相對林家還是太過高攀了。

孟先生又在心下琢磨起書房還有哪些古籍珍玩可討女兒歡心。

“多謝林家哥哥！”英蓮說著盈盈下拜，雙手接過詩集，抱在懷里。

這時有家人來報，薛家派了人過來，點名要見林榆。

林榆與孟先生面面相覷，不知薛家有何事，只好在花廳見那個管事。

待林榆見了薛家派來的管事，分明只是一個下仆，卻是衣著不俗，遍身綾羅，只態度十分傲慢無禮。

見了林榆，也不行禮，只于廳前站定，傲然道：“我家大爺明日與你一同前往維揚，你明日一早來薛府等著便是。”

話畢也只是站著，斜覷著林榆。

林榆心下微惱，卻是不愿與之多言，只朗聲喚道：“壹叔，把這狗奴才打一頓，丟回薛家。”

門外的楊壹早已看不慣這豪奴放肆的態度，聽聞一把抓起他的衣領，拎小雞似的把他帶了出來。

薛家豪奴聽見林榆的話就唬了一跳，想到自己乃是薛家人，膽子便又大了起來。

直到楊壹抓起他拎起來，還口出狂言道：“我乃是薛家世仆，小子安敢打我！”

“放開我！…”

那個薛家驕奴嘴里說些不干不凈的話，楊壹嫌他吵鬧，隨手脫下他一只鞋，堵上嘴，拖至角落里打了一頓，拎著出門送往薛家。

這邊薛蟠鬧著要隨林榆前往揚州，隨手指了個人前往孟家告知后便帶著人回了自己院子收拾行李。

“這個孽障！寒冬臘月的，何苦要去什么揚州？”

薛姨媽坐在椅子上，氣的流淚，又罵林榆：

“不知道哪里來的鄉下小子，哄騙了我的兒，今兒個去了揚州，怕是過年都不能一家團聚。”

此時的寶釵不過十來歲，穿著一身妃色翻毛邊的繡蝶穿牡丹花色錦緞冬衣，頸上戴著金鎖，頭上松松挽著發髻，只用一根剔透的碧玉簪子固定。

一手捂著手爐，一手拿著銀簽子撥動著爐里的炭火，不知想著什么。

聽了薛姨媽的話，抬頭看見母親落淚，忙取了自己的帕子來搽。

上前勸道：“媽媽不若讓哥哥與林家大爺同去揚州的好。”

見薛姨媽面露不愉，不急不緩地道：

“媽媽且聽我說完，這林家大爺，我們也是聽說過的，哥哥能夠與他交好豈不是一樁好事？不說他的身份家世，只道他的人品才華，年紀輕輕的舉人，再說人品，難道媽媽沒有聽聞昨日的新聞不成？”

“有甚新聞？”薛姨媽拭了淚，追問道。果然女子不論老少俱愛八卦。

“聽說昨個兒林家大爺剛到金陵，便救出來五個被拐的女孩子，把那兩個拐子打了一頓，送到了衙門。如今金陵城里都說林家大爺俠義，有長信侯的風范呢。”

“何況林家家風清正，哥哥跟著林家大爺這樣的人結交，不比那些每日只知招貓逗狗的紈绔子弟來往，要好的多么？”

薛姨媽見女兒寶釵這一番句句在理，心下已是同意了大半，只還有一樣：

“如今天氣嚴寒，又是年前，你哥哥去了揚州，何時才能回來呢？過年不就只剩了我們母女兩個人？到底還是太過冷清了。”

“不若讓他過了年再去。”

寶釵還想再勸，畢竟自家兄長的脾氣秉性如何不了解？

今日說了要求去，便是一定要去的，誰又能勸得住？

這時一個婆子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嚷道：“奶奶，姑娘，有人打進來了！”

薛姨媽還沒開口，寶釵便皺著眉頭喝道：

“慌張什么？青天白日的，誰敢打進來？”

說完扶著薛姨媽往前廳走去，隔著窗子看見薛蟠正接待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

寶釵見著這男子手上提著一個被打的鼻青臉腫的人，再仔細一瞧，這不是哥哥身邊伺候的？

楊壹把這豪奴往地上一丟，向著薛蟠拱了拱手，道：

“不知這個狗殺才可是貴府上的？方才這東西來我家少主面前狂吠，我教訓了一頓，而今送還貴府。望貴家以后管好家里的狗！”

楊壹說完猛地抽出腰下掛著利劍，向前劈下，薛蟠嚇得連忙往后退，跌坐到椅子上。

眼前只見銀光一閃而過，桌子便缺了一角，切面光滑平整。

“否則，有如此案！”

楊壹利劍歸鞘，眼睛緩慢地掃視周圍，一旁的仆婦丫鬟莫敢與之對視。

說完徑直走了出去，薛家眾人紛紛躲避，無人敢上前攔阻。

半晌，站在窗外的薛姨媽方才反應過來，氣的發抖，大聲叫喊道：“他們林家，眼里還有沒有王法？”

寶釵連忙勸慰安撫。

而呆立的薛蟠看著眼前缺了一個角的桌子半晌，方才喃喃道：

“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