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遙清一人一馬，趕到離她最近的城鎮把狼皮賣出，得了二兩一吊錢。由于她所在的桃墨村隸屬于曲墨管轄下，曲墨離川蜀不遠，卻離上京遠。

若是她快馬加鞭走官道要半月，但官道有百姓走，自己身邊還有要殺她的人。她要是敢大喇喇走官道，連累的可是許多有家人的百姓，她不會這么做。溫遙清只能避開官道，到城里邊做些事情，邊回到上京。

曲墨往前是便會進入梁州地界，梁州這地不算大，有一小部分的地方靠近西南，剩下便和曲墨相鄰。梁州城易守難攻，雖不是蕭國和南央所接壤，但依舊有人對此虎視眈眈。溫遙清很快進入梁州境內的一座城池內，她拿著路引，接受守城士兵檢查，自己慢吞吞進入城池。

這人一眼看上去質樸無華，一個人背著書箱牽著馬，風塵仆仆的。就一年輕漂亮的小姑娘，瞧著細皮嫩肉，雖然有些疲倦，但是瞅著好騙呀。一進城就容易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尤其是外地人。

梁州也就這幾年較為安定，墨越夜的爹明懿帝墨黎鏡臨終前幾年才開始騰出手，收拾梁州的亂子。后來墨越夜登基，接手梁州，父子兩都是先兵后禮的手法。

先是強兵鎮壓，再是整頓整個梁州官員，再是那些犯事的世家、地痞流氓和攪渾水的江湖人。那幾年，不少人死在梁州各個官衙的閘刀下。

這幾個月稍微松了點，就有些人的臟心又開始浮躁起來。漸漸有人又盯上了外地人，就準備要搞事情。全都是為了利益，為了錢，不然這幫人可不敢鋌而走險。畢竟這是掉腦袋的事，要是沒有點能耐和背景，真沒人敢做。

溫遙清進城已經快入夜，城門也將要關閉。她沒什么錢，也不是什么講究人。隨便找了買餅子的攤子，買了幾張肉餅，便熟門熟路找破廟。

可以說，各個州府里邊的破廟一般住的最多的就是乞丐，那地方能遮風擋雨的，還很少有人去。況且加上這些地方隨著州府的重心偏移，逐漸偏僻少人，最適合綁人抓人殺人了。

一路上她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一般入夜后，各個州府街道上就沒什么人閑逛。但這幾日恰巧是臨近上元節，街上開始布置，各處張燈結彩，人多了也熱鬧起來了，外來的溫遙清一人反倒更加不起眼。

對于溫遙清來說，她所到的梁州治下的城也就是長平城。長平城西南邊的某條路上，乞丐們是東一個西一個歪倒在路邊，夜色也難以掩蓋熱鬧的燈火，同樣也難以遮擋他們的氣色。

幾乎在每一個路口處都有一個乞丐，趁著路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摸指了個方向。溫遙清第一次來長平，她身邊沒有暗衛跟著，也沒有這里的地圖。以她所知的看見了某個乞丐的暗示，又無意間瞥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她直接跟上前去，一直跟在后邊的小尾巴迅速跟上。

-

城南，破廟。

破廟門口，好幾個大大小小的乞丐窩在廟門口，好幾個在身上裹著棉被。南邊的兩三月雖然漸暖，夜里依舊刺骨的冷。

溫遙清手里牽馬的韁繩，旁邊七八歲的小孩冒出來，順手拿去把馬拴在柱子上。她摸摸小孩的腦袋，笑瞇瞇的把袖子里的幾張肉餅遞給小孩，讓他分了，便直接去了廟中。廟內就一白須破衫的老頭坐在其中，說是破衫，實著里邊塞著柔軟的棉絮。甚至在外邊的乞丐們，都是如此，乞討已經不算是他們主要的銀兩來源。

白須老頭端正站在一銅爐旁，見溫遙清進來，拄著拐起身行禮。溫遙清也不遷就，很自然的接受。真論輩分，溫遙清是要比那白須老頭要大一輩，更何況這老頭下邊還有比她年紀大的小輩。

“孫長老，找我來做什么？”

北川把馬帶來的同時，附帶了一打的信。這些信都是找溫遙清本人有事，有找刑部尚書、“筌”主、暗閣閣主的活。這就要看溫遙清怎么選擇，她呢，是直接挑了幾個熟人活又不妨礙她腳程。剩下那些，基本交給下邊的人處理。

孫長老早年間和溫遙清有點隔閡，但他遇上點事被溫遙清救了。說起來沒什么聯系，孫長老還是把那點隔閡放下，以后還有事有求與她。不僅如此，他們幫主自己也不敢在她面前多搞什么，可想溫遙清掌握了多少人的命脈。

破廟內，雖然破爛的佛像和灑落一地的爛稻草，但這里被孫長老放了兩張軟墊和紅木茶幾，一只上了爐子的精美銅壺。這是早就準備，畢竟溫遙清在確定之后，就給他們去了信。

孫長老老臉笑如菊花，恭敬說：“溫尚書，老朽請您來此，是梁州城突然出了好些個奇怪的拐子。不僅拐了那些好人家的姑娘，而且都是和江湖上有關系的人家。我們雖然知道是誰，但也沒有能力對付他們。”

“世家的人？”

“對，而且他們搞的人還有外地人。”

溫遙清接過孫長老泡好的茶水，她淺抿一口，“茶不錯，西湖龍井，哪年的。”

“去年的春茶，我們幫主聽您來，特意賞給老朽。”孫長老若有所思，“哦，對了。這事是去年秋季便開始，陛下那時才開始撤兵，估計從那時就打算再做拐子這行。”

“本官記得此地的地頭蛇是宋家人，宋家家主貌似品行不端，但為人不敢行拐。是宋家發生變故，還是另有其人。”

孫長老猶豫片刻，才開口；“是也不是，宋家雖發生變故，但家主還是那人。做此事的，是宋家實際掌權者家主長子宋紀明，和幾個小世家一起做的。”

溫遙清不緊不慢輕敲桌子，“即使如此，長老又何必要見我。況且只要去信給本官，本官便會交由朝廷安排處理。是想做什么，還是僅僅為了此事？”

“這……大人以您的能力是老朽知道，所以便讓手下人攔下那幫人。找您來，就是這幫人太囂張跋扈，影響到了丐幫的生意，我們也得活著。要不是這些個大家小姐和外地人在此地，沒這銀錢，我們更是不好過。”

說出這話的孫長老可謂是臉不紅心不跳，光是今個這些座椅就價值不菲。往小的來說，就溫遙清手邊的茶盞，出自吳閩。一只白潤漂亮的白瓷茶盞，可謂是上等貨，更何況還是千里迢迢把這易碎的瓷器送來，所花費的銀兩。

十幾年前，武林盟主更迭。這位武林盟主能坐上這個位置不僅在武功，還有他給武林給出了不一樣的改變。就比如，經商使得大的門派丐幫、太極、昆侖、峨眉這些，在本就貧瘠基礎上，逐漸利用自身優勢來達到脫貧。

這點對于朝廷而言反倒是好事，更何況不僅只有門派之間的爭斗所帶來的影響。而且其中有些人本就是蕭國人，卻要假借中立之稱，做叛國之事。這畢竟有先見，并不是無稽之談。

“這倒是可以，報酬為十兩。孫長老你手下那些人呢，便去叫來幾人，我有事拜托。”

“好，老朽這便去叫人。”孫長老趕緊走去廟外，“張六，過來。”

先前給溫遙清拴馬的小孩蹦蹦跳跳過來，依次為孫長老和溫遙清見禮，“長老，叫小六來有什么事吩咐？”

張六是個普通的小孩，他不知道家人是誰，他懂事的時候就是個乞丐。從小，張六被年紀較大的女乞丐帶大，后來她死在跋扈的世家子弟手里，隨著其他同行的乞丐輾轉來到長平，他只是一個乖巧的乞丐而已。

八九歲的他，遇到了好時候，遇到好人。張六不知道同上面長老同站的人是誰，但是她好溫和，也好厲害的樣子。和好久以前遇見那個氣勢囂張的公子的氣息不一樣，好像……她呀。

孫長老滿意點頭，他把張六拉了過來，頗為得意介紹：“溫尚……咳，溫姑娘，這是張六，小六子。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有什么事就吩咐小六子他們。”

溫遙清幽幽看了一眼笑得過于得瑟的孫長老，她彎下腰，溫柔拍拍小六，輕聲安撫：“小六，可能我叫你做的事情會很危險，你不必因為孫長老的話幫我做事。我希望你愿意考慮好再決定，好嗎？”

小孩不由呆愣住了，溫遙清伸出手摸摸張六的腦袋。她轉而看向孫長老時，幾乎是要把他腦袋擰下來的眼盯著。孫長老下意識抖了一下，這是他活了一輩子，都沒有這樣的殺氣。

“呵呵，進來我們可以在商量的。”溫遙清的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可抗拒的語氣，對孫長老說。

“哈，走，走吧。”孫長老可不比溫遙清殺過的人多，即便他年紀大。

孫長老跟著溫遙清進了廟內，直接躲到破敗的佛像后，直言：“我可不記得你有叫幾個孩子做事的習慣，更何況我不會找孩子做這些勾當。”

一般在外頭，溫遙清不會允許有人透露她的身份。知道溫遙清暗閣閣主這個身份的人，都是知道她的這個規矩。

“害，講真的，我也不想。”孫長老急忙辯解，“你也不是不知道丐幫那點事，要不是最近多了那幫手段多的拐子。我怕滲透到了長平的丐幫，也不必讓一群小娃娃上。”

溫遙清蹙眉，“我可不知道有這事啊？你是不是說漏了什么？”

孫長老愣了一下，猛拍腦袋，“老朽差點忘了，前幾天幫派里逮出了個家伙。就是那幫拐子之一，它大爺的小畜生，差點把幫派里的娃娃帶走了。老朽告訴你，現在就娃娃保險些。就小六子手下的，別看那小子老實，但是會管人，他手下的都是聽話會來事的。”

像孫長老，他不會去折騰孩子，一是年紀的問題；二則是不屑。年紀越大他就越覺得孩子可愛，況且有良心點的也不會去利用一幫不知世的孩子。溫遙清相比之下她的緣由更加純粹，她知道孩子有孩子的苦楚，更何況無父無母的孩子。而且孩子是一個國家的未來，斷送未來，也斷送了這個國家的命脈。

“要這樣的話，我倒不如在暗閣調人來。”溫遙清雙手收袖。

“真要調，幾時到？”

溫遙清算了算，很認真說：“梁州有暗閣殺堂的分部，距長平要五日才到。”

孫長老焦急說：“來不了，尚書大人。再不趕緊些，這事會更加大條，您不會不知道這些拐子的目的，哪有這么簡單。”

“安心吧。”溫遙清穩重開口，“暗部首領早已經拿我手令去調人了，這兩日就要靠我們了。”

“可……會不會來不及？畢竟沒人知道到底長平宋家想做什么，他們有什么目的，背后有沒有別人指示。”孫長老擔憂。

“我這邊其實要做的也只能買東西。”溫遙清無奈多加解釋，“買幾件日常的東西，如果孫長老依舊擔心幫內有奸細，這邊只能要求幫忙買些東西。”

其實溫遙清也很無奈，她身邊暫時沒人。她在桃墨村的這兩年里，是潮汐跟著。現如今潮汐跟著師父去了金陵，而替補潮汐的北川，在那日她定下了來這長平，便提前叫他去了其他地方調人。

兩人一頓商量，才磨蹭出了破廟。

小六懵懂看著兩個大人出來，孫長老招手讓小六過來，塞了幾兩銀子，叫他吩咐手下幾個孩子分開去買溫遙清要的東西。小六心中雖有不解，但還是依舊照做。

孫長老知道溫遙清兜里壓根沒多少錢，他也是個大方人，自然愿意付這個銀子。溫遙清收了半年的俸祿，雖然給了自家師父一大半，剩下的一半被她用到別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