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更天。

幾個葛衣男子看管著一輛馬車，馬車上的好幾個菜筐里裝著不同地方拐來的女子。

狂風卷葉，幾乎是呼嘯穿過城外的每一處空隙。嗚咽著、咆哮著，誓要吞了這些個畜生們。一點一點撕扯他們的身體、他們的靈魂，在這個深夜里撕碎他們。

和那小二的談話那男人，被突如其來的風吹的有些不自在。

“趕緊，趕緊把貨送到，我們趕緊回去睡覺。”男人不滿嘟囔一句，“這怪天氣，不是要上元節了嗎。怎么還這么大的風。”

“老大，說得對！”手下嘍啰奉承。

這些女子都是在夜晚拐走，趁早的時候，在用運菜車送到城外不遠處種菜地的茅屋里。這些人在臨近閉城時，匆匆出來，趁夜色運到山里。她們有外地來觀燈、小商戶之女、清倌……無一不是年輕的姑娘家。

小嘍啰二號打了個噴嚏，好奇問：“老大，這些娘們到底要拿來干嘛？又不賣了做奴，也不送去做妓……”

男人粗暴打斷小嘍啰二號的話：“再問，老子就直接砍了你的腦袋！若是要命，就閉上你的嘴，錢不會少了你的！”男人‘啐’了一口。

小嘍啰二號看了一眼男人手里的刀，他們這堆人里只有男人會武。他面上老實答應下，心里對車里躺著的小娘們癢癢的近。為什么不能動這些個娘們，又不是什么值錢玩意保護這么好。他暗自不耐，也不顯任何異樣。

男人冷哼一聲，他還不知道作為男人的那點花花腸子。像這種的，也不知道在他刀下有多少，還不差這一個。這票做完，呵，應該做這深山老林的孤魂野鬼。

走了有半個時辰，這些人停在一個滿是雜草的山洞前。一群人清理干凈被偽裝的極好雜草，沒一會一個頭戴白色風帽斗篷，身材高大的男人提著一盞白色燈籠端正走出來。

為首的男人收好刀尖，恭敬和白色男行下首禮，道：“大人，這次的貨都在這里請大人過目。”

馬車旁都是和男人一起干得久的人，除去那個對車里姑娘起色心的人。他是男人一個姘頭的遠房表弟，只不過他搭上男人這條線還是那個小二做的。要不是有天這人去找男人的姘頭，還不知道男人到底做什么事。他還以為只是去運菜的活，誰會知道做拐子的。

車旁邊的人替白色男揭開菜筐上的蓋子，全都是這兩天拐來的。白色男將燈在每一個姑娘的臉上轉過，他在一青衣且清美的姑娘停了一下，感覺有點熟悉。

“你們把她們抬進老地方，這個人送去我休憩的地方。”白色男用燈籠指了一下青衣少女。

“是。”一群人齊齊低聲應諾。

待他們全都做好事，整理好雜草的掩飾才離開。白色男和這些拐子的所做所為，被躲在暗處的戴著帷帽官綠色衣袍的溫遙清收進眼底。

溫遙清在這幫人走到山洞里的人聽不見聲響的地方，果斷輕松這幫人打暈，拿出提早準備好地繩子，給他們綁了死結，硬塞進菜筐里面。

她把袖中安放起了大大小小豁口的刀順手換了男人手里的刀，這刀雖然比之前奪來的有點次，應該還是能夠用完這次的。溫遙清內力強勁醇厚，她所用的兵刃都是特殊的，尋常的兵刃難以承受其內力。雖然她先前的刀還算是不錯，但再用一次她的內力會把那刀震碎。

冷霜這毒當年被壓下去后，這幾年要不是她近乎八成內力壓制，加上藥王谷谷主給的藥輔助，她還不能像如今這么自在。這毒帶來的后遺癥便是冷熱難感，每一月都會暫失五感，五感：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味覺。唯一有的好處，便是百毒不侵，再毒也毒不過冷霜。

不過哪怕由于冷霜的緣故，內力僅剩不多的情況下。那刀依舊能在溫遙清的內力起了豁口，可見她實力不容小覷。

溫遙清不理會他們會不會被冷死，直接返回那個山洞。她幾刀破開掩飾山洞的雜草，大搖大擺進去。那白色男一個人叫了一群拐子把人送進去，證明這里面人不多。能和溫遙清五五開的，大多比她成名要早十幾年。即便溫遙清只有兩成內力，但是她會耍詐呀。

這人順手從后腰處摸出一只火折子，昏黃的火光微小，勉強能看出此山洞僅供一人所行。溫遙清走了沒多久，眼前便出現兩個通道。她探查兩個入口，去了來人最少痕跡的入口。

她往前又走估摸有半柱香的時間，才見得一盞盞懸掛巖壁的燈。溫遙清手腳輕，半天無人察覺。不過……

“阿白！人呢？”一個略顯嘶啞的中年男人聲音從溫遙清前方響起。

溫遙清挑眉，就在原地等了一會，見沒人來，大方走入。

“原來江湖早已消聲覓跡的往仙鬼佬竟然躲在這長平城郊，真是會躲。”溫遙清瞧見眼前的景象瞬間笑開了。

一個不大不小的山洞里，黑色兜帽里發絲半黑不白垂下，半拉個老臉，在這個四五十歲的年紀里多半不合適。除去照明的燈盞、藥爐和一個石床，瞧著孤零零還干干凈凈的，可憐極了。

往仙鬼佬幽幽抬眼，見一帷帽綠衣的人站在那里，陰陽怪氣嘲諷。

“小友也不必胡亂嘲諷，何必挑戰老夫底線。”往仙鬼佬啞聲坐在石床上，直勾勾盯著溫遙清。

溫遙清略顯不耐，惡心黏膩的眼睛落在誰身上都不好受。

“江湖和朝廷都要抓的人，于朝廷上，本官記得你這罪名是……”溫遙清慢條斯理將手里的刀把玩著，“謀殺、略賣人口，按大蕭律法累加之刑，理當凌遲，挫骨揚灰。”

往仙鬼佬渾濁的眼睛忽然清明一瞬，又恢復那齷齪的眼光看溫遙清，冷笑三聲：“原來小友竟是當朝刑部尚書溫遙清，怎么是來抓老夫的？”

“恰巧。”溫遙清收好嘲諷的笑，帶著以往的如沐春風禮到說話，“不過鬼佬怎會在這此地做拐子？”

這老小子據案宗記載，原先年輕時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富家游俠，妻子孩子陸續去世，為人有些偏執。年歲逐漸長，愈發求仙問道。不過做事狠辣，不擇手段。多地流竄，拐少女、孩子，幾乎下落不明，還都是尋常人家出身。要不是惹上江湖上有名的人家，告去衙門讓人家查到這人底細，誰知道會是這老東西作祟。

其中原有的細節，卷宗并無詳細闡述。溫遙清也是偶然間翻查刑部未結卷宗時，遇著這其中有點古怪，便記下來。那時溫遙清把整個刑部近幾年未結的卷宗記下，以防往后遇到相同案子可更好處理。

往仙鬼佬可不跟溫遙清多廢話，直接從腰后抽出一九節鞭朝溫遙清出手。溫遙清也早就預測到了這一點，拿刀攔下鞭子。她就站在原地，半步未動。

“尚書大人不愧是云家調教出來的，真是難對付。”往仙鬼佬惻惻冷笑，“哪怕沒幾年好活了，內力還是很強勁啊。老夫正巧知道點冷霜的事，大人要不放了老夫，老夫……”

溫遙清幾番躲過鞭子，愣是沒個挪步。在那老東西嘮嘮叨叨想要和溫遙清談條件，直接沒多說廢話，甩出一把針把那老畜生的穴位定在原位。

“呵。本官想要的遲早都會從你嘴里撬出來，老東西真會妄想登仙。”溫遙清一巴掌把黑衣老鬼打暈，順道一塊捆起來。

這老鬼雖年少成名，但只限制于未娶妻生子前。隨后幾十年，求仙問道，坑蒙拐騙，武功早就不行了。就是個小毛賊站在這，最多比溫遙清還要花點時間制服老東西而已。

溫遙清聽見身后一個熟悉的動靜，回身看去是錦霧提著白色男走入。

“閣主，人就在此處，給如何處理。”錦霧單膝作禮。

溫遙清把起了豁口的刀丟到一邊，坦然道：“這地上的老鬼是往仙鬼佬，你便在此將這兩人分開點看管。我先回長平，北川應該帶人來了，我去接引他們。”

大蕭律例，外出長達一年以上的官員，便無執行其職權，除非領旨特調。只是擁有其官名可用，其余并無可以再用。溫遙清離京兩年，給面子自然尊稱一聲尚書大人，不給面子罵聲乳臭未干的小鬼也不是沒有。

“是，屬下定會處理好。”錦霧早已把扮作溫遙清的面具換下，露出原本的樣貌。

這人把錦霧寄放在她這里的一些東西交還給錦霧，溫遙清心里大概有底，這個洞中沒幾個人。錦霧所帶來的人，就只有她見著的白色男。怕是只有兩人，不過……宋家再此其中到底充當什么角色？這一兩年間，這老東西做了什么會和宋家搭上聯系？

溫遙清迅速離開山洞，此時天以蒙蒙亮。她迅速運用輕功內力去到了綁了那貨拐子的馬車處，挨個翻開菜筐蓋檢查一番，這幫人最多被凍暈了，沒什么大礙。

她借平時少用的匕首解下架在馬上的車具，麻利翻身上馬，策馬往長平城去。趕上第一批入城的百姓，溫遙清不敢有多停留，直接拿出收在懷里的官印，守門將便立即放她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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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屬下已將廣粵守軍請來。”北川單膝行禮，虔誠對上溫遙清，將收集好梁州知府的消息和溫遙清的令牌一并交還給溫遙清。

他不僅帶來廣粵守軍，北川持暗閣閣主令調來殺堂分隊一隊。殺堂和暗堂不同，除了正副堂主外，還分幾十個小隊。每個小隊還分隊長，一隊幾乎二十幾個人。

梁州守軍基本是沒法調遣，一是相對其他州府而言人少的多，鎮壓較難；二是由于梁州的特殊，沒有特殊調令守軍。叫北川調廣粵周邊守軍，溫遙清有皇帝給的調兵令，可任調除梁州守軍外一千兵力。其中緣由，溫遙清從不和任何人說，就只有當今皇帝墨逾白、肅親王墨凌洲和易安公主墨云昭知道。

葉晚離當年和溫遙清認識的時候，還是皇子的墨氏兄弟并不在她身邊。同時葉晚離就已經帶著比溫遙清還小兩歲的墨云昭，那時這孩子還不叫墨云昭，而是白梨。

溫遙清接過她所需的東西，示意北川起身，從懷里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搜查單遞給北川，道：“你將這讓廣粵守軍的將領將宋家所有人，包括旗下產業的人控制起來，帶去知州府關押。”

“北川，我還有其他事。”溫遙清將來時草草圈畫好的地圖交給北川，“你帶上吾玉，去我圖上標注的這兩個地方，把那幫人抓起來送去知州衙門，其中的緣由錦霧會同你說。”

“主子，您還是留點人在您身邊。”北川不贊同溫遙清把自己人全都調走，“您只有一個人，怎么會叫人放心？潮汐跟老帝師走了，您這么久都只有您一個人，要是出了什么事，這屬下一定會被暗堂其他人的吐沫星子淹死的。求您先帶幾個人，咱們再商量此事，可行？”

北川這人老絮叨了，不給個交代不罷休。溫遙清有時候也怕這家伙嘮里嘮叨，老鴰精。

“好了，吾玉和懷瑾、瑜月留下，你去找錦霧。”溫遙清立即敲定，趕緊把吵人的北川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