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遙清熟稔繞過客房的位置,心緒不安往樓上走。她心中還是思慮先前所安排的是否有誤,她的局能否如她所愿牽制住多方。
“哦!是小溫大人呀。算算,有一日不見,真是讓本守軍如隔三秋的思念啊。”熟悉黏膩的腔調在溫遙清身后響起。溫遙清忍著惡心,回身看去,就見額間蒙著紗布的嚴南錦。這人旁邊還帶著一大幫人,有幾個溫遙清覺著面熟。
“嚴守軍,你額頭不疼了?”溫遙清惡劣盯著那紗布,嘴上卻很是溫和,“也不知誰像條死狗,被拖在地上。嘖嘖,不過看樣子嚴守軍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呀,怎么昨夜還與美人床榻嬉戲?”
這人字字珠璣,諷刺到了極點。嚴南錦這家伙多少齷齪事沒干過,臉皮厚得不行,再氣惱臉上還是掛著溫遙清最厭惡的笑。
溫遙清也不想和這人多啰嗦,直言不諱:“說吧,攔著我想做什么?”
嚴南錦流里流氣,卻又正經道:“明閣頂樓不對外開放,小溫大人怎么會想往上走呢?”
“淮南郡王可是我的故交,交情頗深。倒是臨安伯你,還不如想想你怎么上不去?是不是人緣不太好的緣故?”
嚴南錦的作風和人緣,在上京可是一等一的差。而溫遙清是得罪的太多了,不過和這人交好,其實還是有不少人和她私下關系不錯。
“小溫大人,你別太過分了。”
“過分?”溫遙清云淡風輕念叨這兩字,眸光愈發冷漠,“要不要讓我說說,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做的骯臟事。你對他們所作所為就不過分了嗎?”
“弱肉強食,技不如人。怎么能怪到我身上?”嚴南錦滿不在乎,弱者就該被強者欺壓,就該是他手中的玩物。
溫遙清最不能茍同就是這點,冷笑三聲,道:“你口中的弱肉強食,是與你無冤無仇的弱者,被你奸殺擄掠。當年樾鷺書院時,若不是……她的一生便不會平添磨難。”
嚴南錦知曉溫遙清說的是誰,臉色忽然難看極了,“要不是你,她早就是我的了!”
“她不屬于你,她是她自己的。”溫遙清強按下心中的怒火,“你再敢去動她,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給我等著,溫遙清。”這人咬牙切齒,帶著他那一群烏泱泱的人走了。
溫遙清從袖中拿出一支烏黑的戒尺把玩,一下沒一下敲落在手心,企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呼,真是個禍害!若是當初果斷點,直接叫人了結這畜生,也不會多加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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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主。”
“主子。”
溫遙清掛著往日的淺笑,朝錦霧和崔伯點頭,道:“崔伯,許久未見,身體可還好?”
“自然,自然。”崔伯樂呵呵摸了把白須,仙風道骨,“主子叫老朽來,可是為了曾經約定那般,要開始了?”
“這么多年,辛苦崔伯您了。這是所需做的事,我們的人該開始行動了。”溫遙清將準備好的書信交給崔伯,那封信里新舊墨跡,記下了他們將要做的事。
崔伯是清河崔氏的人,出于過往的種種,不再和崔氏的人有聯系。溫遙清和崔伯的認識,還是在溫遙清少時,一人去聽崔伯傳道。創立暗閣還是崔伯建議的,那時葉晚離和潮汐已經在溫遙清身邊了。至于潮汐的過去,溫遙清所知甚少。
而崔伯信奉道教,為了心中的一份安穩。崔伯也曾走仕途想要平天下,使再無紛爭。那時三國邊境多摩擦,可作為文官,崔伯當時的官職,根本說不上話。
在平康帝手下,磋磨多年。由于清河崔氏的身份,被打壓多年。一氣之下,便辭官做了山間居士。崔伯在世俗走了一遭,才曉得為官不易,朝中內耗大,無法達成他心中所愿。索性溫遙清出現,給他了一個想法。若能暗地組建一支隊伍,安插入北穹、南央,徹底攪亂這攤渾水。
恰巧,葉晚離想要為自個身邊的小不點過好日子,溫遙清與葉晚離之間的信任頗深。早在那時,溫遙清就已經通過葉晚離結識了不少非丐幫的乞兒。崔伯就找上溫遙清,溫遙清和崔伯理念相似,兩人一拍即合。
所以那時,他們需要錢、人、物,溫遙清和葉晚離拿著崔伯給的些許銀子,開始他們長達五年的流浪。溫遙清邊和自家師父學本事,邊想辦法弄錢,調教他們帶著的小乞兒們。后來還是洛澤,他們才有能力徹底建立起明暗兩閣。
在暗閣正式成立后,溫遙清就開始安排合適的人,以各種身份潛入北穹南央。這幾年的潛伏,很多人已經能夠安全給暗閣提供情報。
錦霧等殺堂的人,是偶然間認識并合并暗閣內。那時錦霧不叫錦霧,她沒有名字,只有一個編號——壹。
他們意外認識,又出于某些緣故,錦霧帶著剩下的人到了暗閣。溫遙清聽從他們的意愿,為他們改了名字。
“閣主,有什么是屬下能做的?”
溫遙清沉默片刻,道:“錦霧,我還是很希望你做好自己的本職,接下來的,只是我們個人的所愿。我們之間的約定,并沒有這一項,其實你真的不該跟在我做暗衛。”
“屬下知曉,但這也是屬下該做。”錦霧做輯,自己退出門外。她依舊蒙著臉,沒人能看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崔伯默默看著錦霧出去,轉看向溫遙清,道:“主子你確定嗎?”
“崔伯,您是覺得時間還未到嗎?”
“老朽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想問問主子你是否堅定?”
崔伯出于禮貌和客氣,隨著暗部的那幫家伙喊溫遙清。起初溫遙清有勸阻,崔伯的閱歷讓他不是很在乎這些。叫久了,溫遙清也勸累了,不再理會崔伯。
溫遙清摩挲這戒尺上刻下的詩文,難得嘆氣道:“您覺得呢?”
“老夫會盡快安排人聯系他們,會讓執箜給你送去。”
“就辛苦您了,您讓左安在明閣內安排好護您回暗閣總閣。還有……”溫遙清拿出另一封信件給崔伯,“請您把這封信轉交給執箜。”
崔伯頷首,兩人又多寒暄幾句,崔伯才離開去找左安。
溫遙清踱步到擺在茶案上棋盤,指尖細細掠過棋盤上的墨色。起手持白子,落點天元。以我為子,控天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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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遙清慢條斯理躲過愈發熱鬧的街道,把玩著手中的墨色戒尺,鉆進一條偏僻的小巷里。天色暗沉,無人的巷子里在遠離燭火中,昏昏沉沉,朦朧到只見人影。
“有事?”溫遙清確實看見不少人堵在她面前,雖看不清臉,但有個身形很是眼熟。
那眼熟的人故意壓低聲音:“全都上,給這丫頭片子一個教訓。”
“嚴南錦,嚴守軍?”
“不是!”
溫遙清干脆利落,身法簡潔,用手里的戒尺扇倒。她直接朝那人奔去,而這人口中說出的名字讓為首的人嚴厲否定。
“果然是你。”溫遙清所剩內力不多,嚴南錦也沒帶什么江湖人士,沒幾下就被溫遙清拿著戒尺抵在墻上。
嚴南錦被溫遙清猛力甩開的火折子瞬間晃到眼,接著被溫遙清用戒尺壓著脖子。
“小溫大人,是想殺了我嗎?”嚴南錦壓下被點燃的火氣,哽著聲道。
溫遙清喝退欲要上前搭救自家主子的仆從,淺笑道:“你不是不承認嗎?這次是想干什么?發泄私怨嗎?”
“呵,呃。”嚴南錦喉嚨被壓得難受,微微推開戒尺,被溫遙清惡狠狠懟了上去。這家伙差點沒yue出來,咳了幾聲緩解了不少。
嚴南錦艱難道:“你,咳。溫遙清,這次算我栽了,呃,你可不能殺了我。我……你別太亂來了,真的是我……”
溫遙清直接伸手扇了嚴南錦一巴掌,這人語氣保持以往的溫和說出涼颼颼的話:“算什么鬼東西?你栽什么了?要不是你確實不想殺我,我下手也不會這么輕。你這幾年派的人……都死光光了吧,嚴守軍你最好別太亂來了,就算沒能回到刑部的位置上,我也手段收拾你。”
“呵哈哈哈哈!你……”
“啪!”
溫遙清嫌棄又給嚴南錦一巴掌,拿出手帕擦了擦戒尺和自己的手,用內力震碎。直接把嚴南錦甩給他那幫跟班們,絲毫不給嚴南錦說話的機會。
這兩個還不清楚對方有沒有殺機,溫遙清真想殺了嚴南錦這惡心的家伙,早在幾年前就親自拿刀干掉這狗東西,怎么還會留到現在?嚴南錦確實也想趁溫遙清不在上京,讓手底下有能力的人去殺掉溫遙清,只是兩年內,自己手下沒剩多少人,溫遙清還活著。
他無法去掉駐地守軍,只能去讓曾經老父留下的老人安排到了其他守軍手下。其中一個就是裝作強盜的眼罩,眼罩就比較倒霉,客死他鄉。
“小溫大人,至少你回京這段時間我不再會去派人殺你。”嚴南錦挨了兩巴掌,他還是選擇暫時忍了下來。
暫避鋒芒,不去再招惹這個人。嚴南錦清楚手里沒什么人可用,之前的那幫暗衛們,被溫遙清牽制全都抓了起來。八成,甚至都不會還回來了。
“你這已經觸犯大蕭的律法,真是遺憾不是死刑。”溫遙清收起火折子,身影漸漸隱入黑暗中,“上京見,嚴守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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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國和南央邊境,蕭國邊城。
明媚冷顏的女子對著燭火擦拭她的寶貝銀槍,一黑布隆冬的人壓聲說完最近蕭國內的事。她揮手讓人下去,一槍挑開不遠處的箱子。
“你該回去睡了。”女子沉聲讓箱子里的人出來,“小孩子聽得太多了,不是一件好事。”
箱子里走出一個精雕玉琢,瞧著是七歲大的小男孩。男孩一身墨綠色的小衣服,他同女子有五六分相似,他朝女子的方向躬身行禮。
“是,母親。”小男孩木著一張小臉,從女子床榻下取回自己的長槍就乖覺回去睡覺。
女子輕聲嗯了一下,待小男孩出去后過了一會。那黑漆漆的人重新回來,他不敢直視女子,即使他的年紀比女子還要大。
“將軍,那位大人已經要回上京,還有可以開始了。”
那位將軍淡淡看向那人,很是穩重道:“本家主會給你們開適當的便利,至于其他就看她的安排。”
“北穹那邊,穹主似乎不打算去三國朝會。”
“不會。”將軍把她的銀槍放回兵器架,取下一把影月刀,“一定會來,包括南央的皇帝。”
“為何?”
女子隨手挽了個刀花,平淡道:“這是必然的,無可避免的禍端,戰火欲將再起。”
那人汗顏,這位將軍真的很淡定。不過真的戰火會再起嗎?蕭國安穩也沒多少年,若是真的……
“我在,南央不會跨過我的銀槍,北穹無法踐踏蕭國的領地。”
云家家主,云商末,一刀斬落燈盞中過長的燭心。這是位果斷冷漠,少年成名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