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津最后一天清晨,百姓一如既往為了生計,早早起來準備一天的生意。對于來此閑游的人來說,此間的早市也是不可多得的樂事。
一些稀罕,且只有清晨才有的長津特色,才是來長津的第一項旅程。
在攤子最多,也是長津早市最是不錯的豆花攤。這家豆花不僅咸口和甜口,還有特色的大醬。這大醬還有點渤海特色,拿來沾點渤海大蔥是嘎嘎香。
盧容修盧公子難得換了身不招搖的衣裳,披了一件藏藍色的斗篷,大咧咧坐在豆花攤上。這位貴公子沒在這種地方吃過豆花,還是很新奇可加大醬就渤海大蔥的豆花。
溫遙清來時就看見盧容修坐在板凳上,很是不安看著眼前的大蔥。而盧容修看見溫遙清還是初見的那身青衣,明白為什么這人為何是叫他低調點。
“盧兄,真是抱歉出于個人私事讓您賠在下一日。”溫遙清低聲致歉,“怎么這豆花不符合您口味?”
盧容修輕輕搖頭,就兩人聽得見的聲:“為兄第一次遇見大蔥沾醬料,這無從下口。”
“在下聽人說這家豆花極具特色,這才邀您來。況且您可以試試,眾口難調,您不接受也是正常。店家不會說什么的,請放心。”
“當真?”
“自然,您可以試試。”
昨晚就讓重回她身邊的錦霧去信給盧容修,她在這沒什么可以幫她入非她能入的地方。只好臨時請盧容修幫她小忙,好在盧容修會在長津逗留幾日,愿意同她一道。
盧容修招呼店家再上一份一樣,溫遙清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她很是可以接受這樣特殊的口味,大蔥蘸醬配上滑嫩的豆花,別有一番風味。
“嗯……還不錯耶!”盧容修透徹的眸子亮了幾分,還是在離家更有意思。
“在地方餐食的一本雜錄中,渤海特色便是大蔥蘸醬卷大餅,還有些地方還會加上烤肉,滋味很是不錯。渤海海貨也是一絕,若是盧兄有幸前去,定不要錯過。”溫遙清年少時也去過,跟著自家?guī)煾竾L過。
“是嗎?遙清所知甚廣,令為兄佩服。”盧容修咽下大蔥,“不過遙清更喜雜記這一類的書嗎?”
溫遙清擦了擦嘴角,“閑來無事便看看古籍,有時也會看些所書不錯的雜記。若無法行萬里,便見書中萬里。”
盧容修見溫遙清吃了小半碗豆花,疑惑:“遙清怎不多吃些,太少了。你年紀小,身量還能再高些,對遙清你不是最好嗎?”
“過會帶盧兄去茶樓,所以不便多食。而且這幾日遙清身體不便,所以……還望盧兄見諒。”
“好吧。”盧容修是個貼心的人,他見得出溫遙清臉色不是很好,雖然看不出有什么遮掩,但看她精神頭還是不錯,就沒有多說什么。
盧容修三兩下解決了豆花,付了賬跟著溫遙清一道離開。溫遙清這幾日熟記長津的路線,帶著盧容修趕上第一批進入她想去的茶樓。
這家茶樓名為福祿茶樓,它只為各個世家而開。福祿茶樓不接待像溫遙清這種啥也不是的人進來,既不算世家,也不算江湖的家伙。這茶樓時過境遷,它會在每月的某一日讓商人進入此地。
溫遙清也簡單和盧容修說了一下她的目的,大意是最近有熟人在長津的福祿茶樓寄放了物件,讓她順路帶走。原本是想請蒯家的人帶她進去,但想到盧容修才到此地,可以方便很多事情。
地頭蛇有時候也不方便去一些地方,況且她要做的是不會影響到盧容修日后的安排。
這位世家公子對福祿茶樓是略有耳聞,這茶樓并不像明閣一樣背后有大筆銀兩可以遍布蕭國。范陽算不得大地方,即便那里有大士族,也不能針對某個士族而開設。畢竟經營一家茶樓還針對世家開放,只能在人流量眾多的州府建立。
“福祿茶樓可存放一些不可見人的物件,此地看守極為嚴苛,所以有世家子弟會把東西寄放。”溫遙清多加補充。
盧容修似懂非懂頷首,“為兄自小便在范陽所居,只聽兄長談起一次。遙清可需為兄做什么,盡可吩咐。”
溫遙清溫潤致謝:“多謝盧兄。只需盧兄用您家族玉牌,你我便能可入茶樓,屆時請盧兄暫聽遙清所言。”
“為兄自然會聽遙清之言。”
“那遙清先謝過盧兄所助。”
溫遙清這人對盧容修的目的單純,盧容修對溫遙清也很是好奇。明閣可聯(lián)系到暗閣密部的人,盧容修買到溫遙清的消息。溫遙清的消息也是可以買賣的,只是更深情報密部也不會賣出。到底是自家主子親自授予,密部也會斟酌。
出于初次見面的感嘆,再次于明閣客棧的小談,加上對溫遙清于外人的了解。讓盧容修更加信任溫遙清,這人和自家兄長還是有過交情,使得產生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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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遙清借著盧容修范陽盧氏的玉牌身份,兩人一道入了福祿茶樓。她謝絕小二的引導,只是問了滿江的位置,就帶著盧容修上了二樓。
世家子弟到底是世家出身,即便看到溫遙清身著舊衣,也不會出言不遜。盧公子和溫遙清兩人都是氣質出眾,也不會有人在這個地方輕視他們。
兩人坦坦蕩蕩入了滿江字的房間,這個地方視角不錯,能夠看見一樓的戲臺。這一早的戲臺子,是一有名的說書先生講蕭國開國皇帝與云家家主不可說的二三事。就這兩人才入座沒一會,小二端著茶水和早點擺上。
這小二很是自覺道:“請二位稍等,一會這位姑娘所要拿的物件便會給您拿來。”
待到小二走遠了,盧容修才跟溫遙清問:“為何這小二問也不問就要將遙清所要的物件拿來?”
“寄放物件的人會將取物之人的畫像交給福祿茶樓的掌事人,只要進來問了茶樓房名和對上畫像,就會有人拿來物件。這桌上的茶水點心有人付過了,盧兄可以試試,據說還是不錯。”
溫遙清支著腦袋,為盧容修解釋。眼睛慢慢盯上戲臺,那說書者正繪聲繪色八卦建立蕭國兩位君、臣。
傳聞蕭國開國之君是一位魁梧不凡、智勇雙全的奇男子,與這位開國君王相伴還有一位是云家家主。這位家主是不輸于君王的臣子,兩人相伴多年,皆無娶親。
待到蕭國建立,百姓安穩(wěn)。君王忽然立了太女,一個一歲大的女娃娃。而云家家主身旁多了一對五歲的雙生子,長子被定為下一任家主。
兩位高高在上的人物,百姓不明所以,不再因戰(zhàn)亂產生恐懼,自然有閑情八卦這兩位。至于當時的荃主,只是以軍師的身份隱于幕后。三方協(xié)議后,那位荃主做了帝師,讓自家小徒當了伴讀。
內情,百姓肯定不知。但編排兩個故去多年的大人物,幻想不一樣的禁忌,找尋不一樣的樂趣。
所知內情的至今也只有皇族、一些大世家和荃,蕭國開國之君是位女子,而那位云家家主亦是位女子,當時的荃主是男子的身份。那位君主不介意百姓如何編排她的私生活,她只為山河安定,百姓富足,其他不是她考慮范圍內。
云家家主呢,在外是雌雄莫辯。沒人看得出這位家主的是男子還是女子,莫名多了兩孩子,多事的人都會多想。
溫遙清能知道是代代荃主口口相傳,盧容修也只知道本國開國之君是位女子。蕭國是有女子為帝先例,不過在平康帝前兩位皇帝是嚴禁女子參政從商。兩個皇帝近五十年,就讓女子失去她們選擇的權利。
“姑娘,這是您的物件。”小二端著一只檀木盒子走入,就見兩位客人不善盯著說書。氣息之惡,讓小二不寒而栗。
溫遙清斂起不善的氣息,溫潤一笑:“多謝,那請小哥先離開。”
小二訕訕點頭,莫名緊張起來,就胡亂尋了由頭,趕緊離開了。
盧容修冷哼一聲,不屑道:“小人之見,能創(chuàng)造的又不止有男子可為。武帝心胸寬廣,豈是這等偏見能夠詆毀。”
“武帝文韜武略,曠世之才,卻被惡意加以男子身份。”溫遙清不知那兩個皇帝做了什么,誤導成這樣,“前人不知后人惡意,當真是歹毒至極。”
溫遙清無法為武帝辯駁,她無名人士一個,僅在權利中心不到一年就離開。未有機會能到皇家書庫一觀史書,據說成了帝師,她便能入到書庫。
“若有機會,定要為被誤解的先人正名。”
若有機會的話,定要為其辯證,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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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清,是無法入這種賭坊嗎?”
“嗯,這賭坊是只讓成年人進入,到底未及笄。”
“我還是第一次來,唉,遙清,你這不是第一次來吧。瞧著熟門熟路找到這個地方,不過遙清你以前是怎么來的?”
夜幕漸深,尚未到嚴禁夜市的時候。溫遙清領著盧容修讓他帶自己入賭坊,此賭坊算是一些官府管制下較為遵守法令之地。不過有漏洞的,就是成年人是可帶一位親屬出入。
以往溫遙清要進入,讓潮汐以她兄長的身份帶自己。在曲墨也有這般的賭坊,所以溫遙清急需銀錢的時候,就去那里弄錢。
溫遙清拿著零散的銅錢去銀錢數額最小的賭桌,盧容修可是世家貴公子,沒來過這種喧嘩市儈的污濁之地。他學著溫遙清收斂起以往的氣質,老實跟在溫遙清身后。
這人盯著搖骰子的伙計動作,一手極其自然放在桌底,一只手跟著賭徒們的手在伙計停下動作后,放下自己選擇的籌碼。這四周可有不少的打手,打手們手持棍棒,眼神兇厲盯著場上眼紅的賭徒們。
各地這種有些許官府背景的賭坊甚少,在背后管理賭坊的人都不是什么好相與的。溫遙清選擇來此,也僅僅只是他們不敢把私地的混亂抖落出去。要是官府知道的話,甚至還有人往上報,就沒法扯“虎皮”。
誰敢亂來?只能嚴加看管,用強硬的態(tài)度,在自己的場子宛如鐵桶看管起來。
溫遙清收到差不多的錢,就轉到賭額更大的賭桌上。這人太自然了,就是個冷靜的賭徒。跟著她的盧容修,傻傻跟人走,太打眼了。
打手們很快就被盯上了盧容修,溫遙清在桌下的那只手就直接被抓。
“喂,臭丫頭你在干什么!”一打手突然爆喝一聲,其他打手跟著上前去抓溫遙清。
溫遙清從不干這種事,可人家可不會不干這種事。但誰又說得準,溫遙清有沒有做這種事。
“不是,遙清你還做這種?”盧容修以為溫遙清手伸底下是賭場的慣例。
“呵呵。”溫遙清冷笑幾聲,直接一腳把盧容修踢開,幾下躲開打手的手。
溫遙清三兩下躍到這銷金窟的二樓,輕巧的不像話,“老作弊,這樣不太好吧,肖老板。”
就在溫遙清身后,一個笑容和藹的中年消瘦灰衫男子出來。
“不知溫小友是如何得知肖某在此?”肖老板笑面虎一個,即便溫遙清點開了,也是背著手站在那看著溫遙清的背影。
“肖老板,眼線早就在我進來時就有了。只是……”溫遙清從袖口摸出一把戒尺握著,“為何會是這個時候?”
溫遙清確實沒有做手段,她的手為何在賭桌底下,只是防伙計的第三只手而已。況且這肖老板說得像在容忍犯錯的小輩一樣,倒像是溫遙清的不對。
肖老板撫掌大笑,道:“小友畢竟師承帝師,賭術也是一流的很。肖某可不敢懈怠,不過你們師徒未免肆無忌憚到,那賭坊當聚寶盆。”
他目光忽狠,直勾勾盯著溫遙清:“小友是把肖某當死人是嗎!”
“不敢。”溫遙清回頭,“只是年少一見,肖老板能對在下印象之深倒是難見。不過……”
溫遙清摸出袖中一大包的銀兩,肖老板臉色瞬間不好看了。因為這是繡有自家賭坊的荷包,里面裝有溫遙清今晚賭來的所有錢。
“來人抓住她!”
肖老板身后迅速竄出很多手持刀劍棍棒的打手們,一打手直接甩出一根棍子甩向溫遙清。這人轉身就跳下去,樓底下的賭徒們瞬間被底下打手帶走。
“肖老板真是好樣的,看來早有做準備。”
溫遙清收回錢,她利落躲開返回的打手們攻擊。手中戒尺打開打手們的武器,一人對一眾,有來有往對打。
“對付你們師徒,就得出其不意。”肖老板得意看著底下躲閃的溫遙清。
不過,她太游刃有余了。看了好一會的肖老板,察覺不對,吹哨呼出一蒙面紫衣的人。溫遙清內力僅剩不多,也就只能使拳腳功夫。眼見忽現一莫名出現的人,立即警惕起來,拿著幾個打手作掩護。
那紫衣蒙面的人下手一點都不客氣,持劍招招下死手。溫遙清見這人的招式過于眼熟,也很果斷把錦霧搖來。
“錦霧,開來!”就這一句,那紫衣人身形一僵,但也只是這一下,也很決絕再朝溫遙清下手。
錦霧也蒙著面,持刀上前攔下另一個蒙面紫衣。那蒙面人跟著接了幾招,很是直接退了幾步,拱手行了一禮。
“見過二位,任務所需冒犯了。”那人出聲平靜,“肖老板,這位是某的上司們,實在打不過,還請您親自退了任務,告辭。”
那人直接退到暗處,根本不給肖老板反應的機會。回過神的肖老板也無法多說什么,只能補一句:“慢走,吾玨。”
溫遙清恬不知恥看著錦霧去處理自己弄出來的事,笑盈盈看著肖老板:“還請肖老板大人有大量,不然您今日的出這事也不好收場吧。”
“你威脅我?”肖老板不怒自威,“你一個小輩憑什么夸大其詞,老子可不會覺得你能威脅的。”
“不敢當,只是據在下所知您靠著蒯家家主的勢。作為蒯家主在暗處的斂財工具多年,您可不是個會乖乖聽話的主。不是嗎?”溫遙清大方坐在還算得上干凈的賭桌。
肖老板瞬間斂起狠辣,和善看著溫遙清:“溫小友怎么這么說呢,還請小友對肖某的行徑見諒。對了,這個還請小友收下。”
原本高高在上的肖老板親自把一只匣子交給溫遙清,這人說著謙虛的話,手很不客氣收下匣子。邊笑著邊從她坐著桌下,拉出趁著混亂躲在桌下的盧容修。
錦霧替溫遙清收起匣子,微微欠身便回到原位。溫遙清笑著拉著盧容修的袖子,跟肖老板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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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過遙清手段可真不少,知道也很多。”盧容修是聽得明白了,聰明人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溫遙清答非所問:“盧兄還請收下這些。”她拿出一袋較小的荷包,遞給盧容修。
盧容修恍然,不好意思道:“不敢,這畢竟是遙清憑本事賺來的,這為兄不能拿。”
“這些就當是為盧兄的安慰,今晚的事讓盧兄受驚了。起初確實沒想到會出此事,所以還請盧兄收下。不然遙清良心不安。”她有沒有良心沒人知道,但這人是真心實意想把錢贈予盧容修。
“這……”盧容修猶豫片刻,收下溫遙清遞來得銀兩。
都是聰明人,盧容修雖心有疑惑,但也不去多加追究緣由。畢竟溫遙清這人真想做什么,以他短暫的相處下,早就有所察覺了。誰會帶著人去賭坊,還在里面打了一架。
溫遙清將盧容修送回明閣,孤身一人去了偏僻無人的舊院。這處院子無人看管,是被壓在官府下的宅邸。此地曾有些傳聞,看管此地的人比他地看管也懈怠不少,院門緊閉,無人敢來。
院內一紫衣蒙面的人獨坐臺階上,見溫遙清來也不言語,就地做輯。溫遙清看吾玨很不客氣,沒覺得什么就坐在離吾玨有些距離的廊下。
為什么這兩人回來這里?還是就在吾玨將離前,特意傳音給溫遙清請她來這里一敘。
“主子,吾玉怎么樣了?”
“先前一見,她還不錯,活潑。”
吾玨扯下面罩,露出一張柔和臉。一個高大結實的男人長了小白臉的樣子,好在這人穿衣顯瘦,不然真的想不出來這樣的人長得柔美謙和。
“叫我來,不只是聽我口中的吾玉吧。”溫遙清還是了解吾玨的,吾玨吾玉是雙生子,但相比吾玨的柔美,吾玉偏向俏麗。單論姿色,哥哥會更勝一籌。
吾玨別看這個小白臉樣,但這人悶黑的很。藏得住事,行事不按常理出牌。吾玉不行,可能是吾玨從小護得好,她依舊能留有活力。這對雙生子從小遭遇不好,所以他們學什么也刻苦,做到了殺堂諸隊內的隊長。吾玉天賦在吾玨之上,若是錦霧退了,吾玉便是殺堂副堂主。
吾玨拿出一封信交給溫遙清,沉聲道:“這是陛下傳來的,其他幾位不在長津,就讓我給您送來。”
溫遙清邊拆信邊問:“還有其他的嗎?”
“有。”
“……別問一句說一句,什么時候的臭毛病。”
“是,肅親王先行一步到了上京,而且云將軍那傳來確實消息南央有要聯(lián)姻,而且不止公主還有皇子來。”
“渤海那邊可有消息?”溫遙清鄙視且白眼手里的信,粗暴塞到袖里。
“暫無。”
“蟬衣、云海何在?”
吾玨思索片刻,才道:“蟬衣尚在渤海,云海從西北將會上京。”
蟬衣是密部部主,很早以前就去了渤海,作為副部的云海則是去了塞外,多年不歸。他們手頭有自己的消息往來,這個通道只有他們自己自愿,否則什么消息都透露不出來,包括溫遙清這個閣主,即便她也掌握這個消息通道。
“就此順遂時宜,再見。”溫遙清伸了個懶腰,不甚在意說著就走了。
“請您百無禁忌,歲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