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
蔣公公替溫遙清提著包袱,跟著溫遙清到官員所住的園子。為她引去較為舒適暖和的屋子,那早已掃撒過的漂亮地,最是靠著翠綠的竹柏,也是最適合讀書的好地方。
“這是陛下吩咐的屋,您安心住著,奴才的干兒子給您留在屋外伺候,木楞的老實孩子,陛下叫您放心用。”蔣公公說明緣由,躬身一禮,便將手中的包袱交給蔣公公的干兒子,就回了皇宮復命。
這干兒子上前一步,做輯:“奴才隨蔣公公姓,這幾日大人有什么吩咐便使喚奴才去做。”
溫遙清走入小蔣公公推開的門,道:“包袱放下,那小蔣公公一個時辰后讓人準備好沐浴的水,麻煩了。”隨即她從腰間摸出一兩碎銀,淺笑著塞入小蔣手中。
小蔣公公忙退了幾步,賠笑道:“這是奴才該做的,您在此等候。”
“對了,順道叫人去送幾本書來,這是書單,你且拿去尋這里書閣管事。有一個姓孟的管事,他是最好說話的。”
“那奴才告退,您好好休息。”
溫遙清等小蔣離去,看著合上的門不由嘆氣。她會不知墨逾白什么心思,不就怕有人不長眼硬要撞上,耽誤她去校考復職。是真怕她跑了還是怕她失了文章里的靈氣,真是操心過了。
“閣主。”錦霧落在溫遙清身后。
“錦霧,北川離這還有幾日?”
“回閣主,快馬加鞭還有兩日。”
溫遙清落座上位,她讓錦霧也一道坐著說,“不適合的事莫要強求,你的性子只能做靜做快。這段時日有什么感悟嗎?”
“嗯。”錦霧捏著刀柄,“術有專攻,實在做不來的事莫去強求。您做事處處留手,屬下還得多學。”
“可你要知道,每個人行事作風不同,就和錦霧曾殺過的一般。有的謹慎,有的粗心,更有武藝高強,與瘦弱如雞。你可有習慣去查他們的背景?”
錦霧微低著頭,道:“密部會遞來要下手目標的消息,所以這項規矩就……”
“你差了這一手,所以要記得所有人不可信。密部做得再好,若是再無審查,總會出了差池。”溫遙清點明,“我知錦霧你信我,但再可信的人,也有一天失去信用。”
“只要您還在,您在錦霧這里終是最信任的人。所以您所說的,屬下會讓他們去做好,剩下這幾日,屬下會盡力護著您的。”
錦霧話落便退到暗處,溫遙清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盹。這人有好幾日未眠,倒是難得有點時間休息。可偏偏就有人消息靈,上來討罵。
“噔,噔。”來人叩門,謙遜道:“大人,學生李晉維前來拜見。”
溫遙清淺眠,少有的能安靜休息,她壓著不耐道:“自稱學生,就是今年春闈的舉子。按我朝律例,這般行徑三次便是要革去今年科舉資格,停兩次科舉。所以退了吧,別再來了。今日之事,全當沒見過。”
“學生不是……”外頭的人瞬間急了,躍躍欲試想推門而入。
“你這學生這般無禮,想做什么!”小蔣公公帶著幾個侍衛而來,其中兩個侍衛立即上前按住那學子,“大人,如何處置這無禮學子?”
“趕回去,若是再來按律行事。”
李晉維還想再說什么,那侍衛也是個機靈的,果斷捂著那學子趕緊拖走。小蔣公公輕叩門,得了應允才入了屋內。
“大人,陛下點來的侍從皆在外頭看著,不會讓那些個走心思不凈的礙您的眼。”小蔣公公上前幾步放下書,“您要的書給您送來了,等備好水,奴才會向您稟報。”
溫遙清揮手,那小蔣公公便識趣退下。現如今,她的精神頭沒什么氣力去管它事,一個兩個的,也不腳踏實地,還想一步登天。
在上京還真是白待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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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蔣公公的干兒子來了,也不知道哪位貴人留在我們這國子監。”
一正六品的官接過同僚遞來的書文,跟著八卦:“這誰知道呀?不過最近不僅是春闈,各地過任的官吏要回上京校考,這幾日來國子監的也就那些清貧的官吏。”
“嘿,別忘了,能把那蔣公公干兒子留這伺候,怎么可能只是清貧的。”一個巧嘴的同僚自然而然接話。
另一個彪形大漢穿著官服,抱著一疊文書走過,道:“天子咋想俺們這些下官怎么知道,說不準那是陛下信任滴。”
“不是,老裴你這官話咋還這樣,趕緊回去多練練,不然祭酒又要罰你月俸。”
老裴搖晃腦袋,不甚在意:“唉,罰就罰了,俺這口音一時半會兒改不來。”
“真是的,不長進。”那提醒老裴話的老實同僚接著道,“我來時就聽得書閣那,小蔣公公去孟管事那拿了好一堆書,說是那來的點名要的。”
巧嘴同僚好奇問:“那左兄可知公公拿了哪些書?”
“一些外邊難尋的雜記,也不知誰那么清楚國子監里的書。”
老實同僚捏著筆,邊奮筆疾書邊說:“除了翰林院,幾個史官、言官,能幾個知道?”
“你們在議論什么?”一紅衣官服,年輕俊朗的身姿挺拔青年入內。
眾人聽到話,紛紛起身做輯,見好:“見過祭酒。”
國子監祭酒姬城軒,字子修,蕭國丞相長子。祭酒從四品,和溫遙清的品級相同,因行使權責不同,把握的權也不一樣。真要論,還是溫遙清權力更大。
一群人左看右看,還是左兄上前出聲解釋。姬城軒聽了一會,就讓他們各回其位做活。
“這幾日人多嘴雜,有些話還是不要多言,免得禍從口出。”姬城軒心下猜了七七八八,“若是那些學子來尋你們,最好一個不理。若是原先刑部尚書回來了,她眼里容不得沙子,知道了是一頓重罰。”
“多謝祭酒告誡。”
姬城軒拿了他要的文書,便離去。那一眾官吏看著姬城軒走遠了,才舒了口氣。
“如果那溫尚書回來了,是不是又要清洗一批貪污的官?”左兄敏感得不行,做官的手底下有幾個干凈的。
那位溫尚書就她府邸上,連同她自己就兩人。原本嶄新的牌匾這兩年,那溫字都瞧不出是什么了。聽聞溫府內,就管事和她自己的屋干凈,其他幾間屋子只能落灰。
“俺覺得保不齊,聽說溫尚書在時,那些個拉下去的幾個,那些個抄出來的銀兩,是俺老哥幾個幾十年的月錢加來還老多。”老裴筆畫起來,“要俺說,真要算那大人也不會輕易管到小偷小摸的身上。大人物誰管這小破事。”
巧嘴同僚跟老裴關系最好,贊同:“就是,老左你呢還是安心吧。”
“當真是這樣嗎?”左兄喃喃自語。
……
姬城軒并未立即回了自己辦公的屋子,而是轉去另一個地。
溫遙清用內力去了發中的水,準備去床榻上休憩。門外守著的小蔣公公眼尖瞧著姬城軒過來,趕緊上前攔下姬城軒。
“祭酒,奴才這廂有禮了。”小蔣公公笑著擋著姬城軒上前,“您這是要去做什么?能和奴說說嗎?”
“公公,某想和溫大人聊聊,可否方便?”
小蔣公公賠笑,“這……就勞煩祭酒在此等候,奴這就去通報。”
溫遙清聽小蔣公公的通報,腦袋更是疼了。思索片刻,只能讓姬城軒隔著門一起說話。
“不知祭酒此來何事?”
“小事,不知這兩年可還好?”
“尚可。”
姬城軒沉默片刻,才道:“真的要回來嗎?”
“如祭酒所見,現無法邀您入內相談,遙清深感抱歉。”她低低打了小哈欠,只能大氣精神翻著書和姬城軒說道。
“……父親、母親那知道嗎?”
溫遙清將書蓋在面上,悶聲:“這就不擾煩姬祭酒操心,溫某還請祭酒現行處理公事。畢竟某可是多日未眠,現是困覺得很,請回吧。”
姬城軒也不多留,免得擾了她清夢,簡單做了同輩禮,就獨身離去。
溫遙清把書丟回桌上,她還不了解這比自己年長的祭酒。規規矩矩的世家子弟,規規矩矩遵從歷來的規矩考了功名,做了官。循規蹈矩,可不是她這種胡作非為、胡攪蠻纏可比的,至少不會刨根問底問過多問題。
還是好好睡一覺,不然又有人打攪自己休息。一個不夠還來兩個,有夠可以的。
他現年二十,已成冠禮,自家老父舉薦加本就有功名在身,恩師為岳麓書院院長,曾任太師。年少有為,根正苗紅,與他同齡且在朝中寥寥無幾。即便是同父母的兄妹,他卻無法跨越溫遙清,占據以他為首的年輕一輩重要權位。
哪怕是兄妹,即使溫遙清不姓姬,不是家族內的人。真要論,姬城軒真的對溫遙清下不了手。尤其趁這大好時機,溫遙清脫離朝野兩年,當初還是以軍功卻坐到文人的位置,對她的意見,不少人還是心懷芥蒂。
但對于唯一的妹妹,對于曾經他與父親對妹妹的態度。他有愧疚,有感傷,他才會去問她一聲好。曾聽過父親對妹妹的評價,所以他才猜到是妹妹回來了。
溫遙清怎么看待血緣上的親人的,無人可知,也無人敢拿這點去攻擊她。那可是姬丞相的家事,誰敢去得罪。這還是先帝還在時,就力壓下的舊事,畢竟是老友看中傳承的弟子。
到了墨逾白這里,也是延續老父的意志。墨逾白和溫遙清關系甚好,以至這個事不能談起。
這不代表,一些有心人不會去探查這件事,并拿此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