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節(jié)當(dāng)夜

云商末就在溫遙清府上歇息，壓根不打算回自己府里。連帶著自己的孩子，和游長微。

馮管事沒事先通知，正忙著打掃屋子。云商末和溫遙清有些事要談，就把小孩和游長微趕去幫忙。

“怎么不回自己府上？”溫遙清在自己院子后邊，點火燒水。

“回去也沒什么人，還不如來你這。”

溫遙清取出前幾天墨逾白給的茶葉，倒入茶盞中，“這次述職怎么把眠卿也帶回來了？”

云商末難得一臉奇怪看著溫遙清，對方也是莫名其妙，“陛下傳信來說，要立儲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哦，我怎么把這事忘了。”溫遙清忙著腳不沾地，倒是把自己提醒墨逾白的事搞忘了，“陛下怎么個意思？”

“給云昭一個選擇的機會，畢竟當(dāng)初陛下尚是太子時，云昭還未認祖歸宗。”兩人也算是知道前因后果的人，聽云商末的話，溫遙清立馬懂了。

墨云昭八歲回來的時候，墨逾白已經(jīng)成太子一年。那時的明懿帝身體愈發(fā)不好，可以說是病入膏肓，無可挽回的狀態(tài)。父女兩相處短短兩月，藥石無醫(yī)的明懿帝駕崩，新皇登基。

隨后立太子妃柳穗念為皇后，墨逾白唯一的孩子已經(jīng)一歲，但未立為太子。墨云昭受過荃兩代荃主的教導(dǎo)，墨逾白就讓溫遙清找一些是和法家有關(guān)的書給墨云昭學(xué)，自己也在教導(dǎo)小妹如何做一位合格的君主。

可以這么說，墨云昭妥妥是未來皇儲。但先不說墨云昭什么想法，在外人眼里，這位回來沒幾年的易安公主低調(diào)且爛漫的孩子。

“無論誰成為皇儲，眠卿都得回來。”

“你徒弟呢？”

“和我?guī)煾敢黄穑赡芤搅η皫兹瞻伞Ｎ規(guī)煾改侨四阋睬宄偷男藕蛯嶋H做的就是兩碼事，先前說是一月后，一月過去了，也不見人影。跟在身邊的潮汐要撤回來，換人跟著。”

“你消息真快。”

溫遙清苦笑，“畢竟站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成立的暗閣。你什么時候走？”

“明日述職后，眠卿就交給你看管了。”云商末對自己孩子是相當(dāng)?shù)牡ā?/p>

“長微也要留下嗎？”

“嗯。”

“不過我還是建議眠卿回云家比較好。”

“為何？”

溫遙清直接道：“到底還要做給外人看，你我可以不在乎，可世人眾多，不是你我可攔一人一句唾沫星子的。”

“我欠考慮了，抱歉。”云商末坦誠，她攏了攏大氅，她怕冷，雖上京已是三月了，她還是披著厚厚的大氅。

溫遙清將清洗泡在溫水中的茶杯拿出，“無事。但這不是云家主會留在我這真正的原因，不是嗎？”

“你很聰明。”云商末冷眸盯著溫遙清，對方不畏嗜血的殺意，“你什么時候兌現(xiàn)對我的承諾？你可沒幾年好活了。”

所謂對云商末的承諾，不過是要溫遙清為相。云商末什么目的，溫遙清不知。沒幾年好活確實是個問題，人家拜相為宰，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無緣，可這得建立在有那個命數(shù)。

就問溫遙清有嗎？或許四五年前還是能夸下海口。現(xiàn)在，壓根不能隨意給人許諾一個十年的大計劃。

“不如未奚能否和我說說你究竟幾個打算？也好叫我知道這個打算是我能做到的嗎？”

云商末收回目光，“我知道你幾斤幾兩，相信你確有本事。不過我要的，不是現(xiàn)在的你給得起。”她捏死溫遙清也是容易的很，但她沒這個想法。

溫遙清輕笑開，道：“未奚為家主亦是將領(lǐng)，所圖的不過是家族和士兵。據(jù)我了解，未奚并不在意前者，后者多年的折損也恢復(fù)了。所以敝人才不懂，未奚到底是何打算？”

“呵。”云商末冷笑一聲，“我說過你聰明，你大抵猜到了一點，卻不說，所以你幾個意思？”

“沒什么意思，不過未奚啊，我們的目的一致，何必這般劍拔弩張的？”溫遙清幾年前確實猜不到，幾年后就未必。

以前對方很配合她，但這不是遷就，是交換，也可以這么說，是對方也有這個打算。無非這種的交易更多，是為兩者換來更多的利益。

確實，為云商末贏來前家主，也就是她父親之前的正一品輔國將軍。溫遙清則是取得空缺的刑部尚書，雖然她本可以在更不錯的位置上。

“搞謎語人是吧，有話倒不如直接說開。”云商末也是直接，到底常年在軍中，有些時候不愛藏著掖著。

溫遙清將溫?zé)岬牟璞f給云商末，堅定：“河清海晏，天下歸心。只是可惜我命短，這不代表非我不可。我知道未奚厭惡戰(zhàn)爭，同樣我也是，但豺狼環(huán)伺，就算我要死，也會拉它們下地府。”

云商末收回那戾氣，輕松道：“我果然沒看錯人，你真是塊藏銳的寶器。剩下的幾年你有把握？”

“雖不說絕對十成，但七八成還是有的。網(wǎng)在撒，局已定。剩下的尾，還得靠你們了。”云商末還是聽出這人語氣里的落寞，終究看不到那日。

她自己的身體，她也清楚。溫遙清她要做的事，對一個大夫來說就是亂來。藥王谷的那位，救不回她的。她不信神佛，但信命數(shù)。

曾經(jīng)，還在世的明懿帝召見她時。世人只知明懿帝是為明君，卻甚少有人知他是極好的相士。

已經(jīng)拜入師門的溫遙清，還是個個不高的小家伙。

明懿帝僅是一見溫遙清面相，很坦然對顧行燕說實情。

“這孩子運道貴，命輕，壓不住命，無人能抓住她的命。”

那時溫遙清不懂，那高位上的帝王為何這般說。多年后，那位陛下的話，應(yīng)驗了。

云商末沉默，道：“白斂知道你這么說嗎？”

“哪又如何？”溫遙清抿了口茶，“這本是事實，她心里也清楚。未奚你不也因為清楚，才想來逼我更進一步不是嗎？”

溫遙清很清楚她幼時的理想是一定要達成的，但她迷茫的是現(xiàn)在的自己。那兩年未去云游，實屬可惜。定下的一個大目標(biāo)完成，更大的目標(biāo)成了遙遙無期。

野心、功利心成了垃圾，時間可等不了二者的滋生成長。有和沒有又有什么區(qū)別？

對方就是個矛盾的家伙，未成年的想法總是這么奇奇怪怪的。這不影響溫遙清對局勢的操控，心黑的人調(diào)節(jié)自身的情緒，還是有一套的。

云商末也有這種時期，叛逆張狂。那時總被她父親罰，母親揍。她不一定要知道溫遙清的內(nèi)心處境，她只要溫遙清能做到她要的結(jié)果。其他的，是溫遙清自己能調(diào)節(jié)的。

“沒什么好跟你隱瞞的，希望你的有生之年能讓我看到我想要的。”云商末一飲而盡冷掉的茶水，起身走了。

溫遙清獨坐在庭院中，良久忽然大笑。笑了好一會，才停下。隨后便是激烈的咳嗽，暗處的青原直接出現(xiàn)為溫遙清拍背舒緩。

“您沒事吧。”青原擔(dān)憂看著溫遙清，生怕對方又咳。

溫遙清擺擺手，接過青原遞來的茶水，“沒事。”

她覺得是時候了，沒什么好茫然的，不是嗎？真是可笑，為什么自己會為有的沒的影響，她心中愿景？

可笑，當(dāng)真可笑……也是荒謬的很，荒謬。

“潮汐什么時候到？”

“明日。”

“立即讓天青送信，記得讓潮汐給嚴(yán)南錦來點狠的。安排人去查寧文相所有底細，記得重點是受誰的恩惠。還有把今日之事事無巨細同淡竹說，若要見我，便讓她和杜衡、阿雨一起來。”

“是。”青原雖擔(dān)心溫遙清，但不會違背溫遙清的命令，立即去執(zhí)行。

淡竹，也就是寧淡竹，是溫遙清手底下那支軍隊的校尉。而杜衡，名海，姓李，為副將之一，非暗閣出身；阿雨為池雨，無字，為副將之一。

無法成為暗閣人，所參的軍便是在其中。而這也是墨逾白許可的存在，當(dāng)初也是上過戰(zhàn)場，參與清洗刑部的軍隊。人數(shù)只有兩萬，也不敵以虎狼之軍著稱的云家軍，大多都是受過暗閣特訓(xùn)出來。雖不及留在暗閣人，但相較其他，是不錯的一支斥候軍。

上三人能在溫遙清不在的時候，依舊能夠管理好他們，這讓溫遙清還是很欣慰的。前些時日看過他們，還是不錯的。溫遙清還是很信任他們的。

李海雖不是暗閣出身，由外調(diào)入其內(nèi)。為人踏實干實事，綜合來看是個不錯的人才。池雨和淡竹都在暗閣待過一段時間，受過暗閣特訓(xùn)，也出過任務(wù)。兩人的品行，溫遙清信得過才調(diào)入其中。她們身上沒有李海經(jīng)歷簡單，是受過難的人。

溫遙清又為自己探脈，半月前的毒發(fā)，比以往要更久，更煎熬。司玖說得不錯，亂來真的要久病一段時日，才能恢復(fù)。不過若拿此事做文章，是必然的。

司玖，字白斂，藥王谷現(xiàn)任的谷主。此人在醫(yī)毒兩道皆是大成，卻對冷霜這稱天下第一的毒，束手無策。當(dāng)年要不是她，溫遙清還真坐不到現(xiàn)在。能有十年的時間，溫遙清已經(jīng)很滿足了。

開弓就沒回頭箭，遲早把他們一一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