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說墨家的什么矩子,這勞什子的鬼機關什么時候解開!”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手持一把殺豬刀抵在他口中的墨家矩子身后。
四五個土夫子圍著一個細長男人,那男人長相陰柔,纖長有力的手有節奏拉動地上的鐵鏈。這地上鐵鏈聯系到他們面前大門是否能夠開啟,根據門旁邊的墓室提供的線索,拉動地上八十一條鎖鏈便能打開門后的主墓室。
那幫土夫子不知從哪弄來墨家矩子,墓室機關都是只有墨家矩子就一個人獨自開。每根鐵鏈至少都要拉動不下五次,八十一根鐵鏈的重量,這種次數下,一個壯漢拉都要累死,更何況是一個細長的矩子。
“幾位老兄刀先收一下。”墨家矩子苦笑道,“這鐵鏈實在沉,某在此拉了一刻鐘了,也就讓在下歇息片刻好嗎?畜生累了都要休息,某又打不過幾位,就這身板要跑也跑不過,幾位覺得呢?”
借著夜明珠,幾人也瞧得出這瘦男人確實沒什么力氣。這人也有本事,要是過勞死了,就沒法完活了。
墨家矩子好不容易,可以倒地歇歇,又被拉起來‘干活’。
“呦吼,這不是墨家矩子莫遠淳嘛!幾年沒見,給人當牛做馬去啦?”
尖嘴猴腮男警覺,一把拽起莫遠淳的衣襟,把刀架上,“哪個鼠輩,還不給你爺爺們出來!”
見對方不搭理,幾個土夫子也是謹慎,就圍著莫遠淳舉刀。
艸!你大爺!畜牲!
要不是莫遠淳成了他人保命符,指不定放聲大罵。聽聲音耳熟,沒什么印象,一定是自己得罪過的人!
干!讓他知道是誰在搞自己,一定把她祖宗拖出來拋尸荒野!
那幾個土夫子嘀咕幾句,出于謹慎,他們沒有選擇派人上前查看。說話的人聽著是個姑娘,語氣里對手里的肉票很熟稔。更得抓住這老小子,說不定……嘿嘿……
“咔咔咔。”暗中的人也不知道在擺弄什么,古怪的聲響,讓那幾個土夫子立即抓著莫遠淳當肉盾。
莫遠淳咬牙切齒:一群畜牲!
“咻,咻,咻。”幾只箭就跟故意的,直接擦著莫遠淳的身體飛過。
心理素質還行的莫遠淳,沒嚇尿褲子。但對方的話,直接叫莫遠淳當場痛罵。
“嘶,好久沒用了,這把弩準頭不是很好了。”對方還很感嘆,“墨家矩子制作出來的家伙事,用了才幾年就不頂用了,真是廢物。”
“豎子懂個毛!老子的手藝怎是你個紫河車懂的!”莫遠淳是可以侮辱他的人品,但不能侮辱自己的手藝!偏偏叫莫遠淳氣得掙脫出尖嘴猴腮男的力氣,對著根本沒看見痛罵。
土夫子震驚,看著有點書卷氣的瘦弱男人叉腰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跟洗腦一樣,在半封閉的空間里聲音回蕩。
尖嘴猴腮沒拉住莫遠淳,這下是真的這輩子都難拉住。暗中的人見莫遠淳暫時脫離對方,手快幾箭射擊莫遠淳最近的尖嘴猴腮男握刀的手臂。
幾個土夫子常年在地下奔走,力氣什么的自然不一般。反應速度快,尖嘴猴腮男被得手。其他土夫子反應過來,立即去抓莫遠淳。
莫遠淳沉浸怒罵,卻被人一把住手腕拉到身后。人不高,力道大。他被強塞一個熟悉的物件,往后一推。
“一個小丫頭片子竟敢耍老子!”尖嘴猴腮男捏住流血的手腕,怒火中燒,“毛都沒長齊,拿兩把破刀嚇唬誰呢!兄弟們上!老子就不信這臭丫頭,能對俺們怎么著!”
尖嘴猴腮男氣炸了,沒仔細看來人手中的刀。但其他的土夫子看得出來,這人手里的刀鞘精細,一看就和官府有關系。
官府嚴抓嚴打土夫子這行,但凡被抓到,余生就是暗無天日的牢獄。不管這人是誰,為了財富和自由,今天這人必死!
他們手里武器都是殺豬刀、長鐮等,這種普通百姓能夠接觸到的武器。她抽刀迅速,身手靈活和這幾人打斗。
老練的土夫子野路子出身,武器對打還是有些看頭。他們沒有什么內力,雖然經驗老到,但還是被對方壓制的死死。
土夫子震驚丫頭片子竟身懷內力,一開始她暫時被壓制的樣子。和幾個土夫子大概對完一兩個回合,他們就被對方剛硬的刀法壓制,根本沒有解法掙脫對方的招法。
對方沒有多加糾纏,很快解決處理土夫子們。那幫人當然沒死,直接被刀柄打暈,尖嘴猴腮也因出血過多昏迷。
莫遠淳也沒有走,就拿著對方給的弩對上那些土夫子。他可算想明白了,這個人故意這么說,來達到她的目的。
那人給尖嘴猴腮男簡單止血,塞了一顆藥丸。將他們尖銳的物件搜出,把土夫子們隨身攜帶的繩子結實捆起來,順帶卸了他們的下頜。
“墨家矩子得罪了。”莫遠淳看對方標準行了一個禮,而且這長相……有點眼熟,“在下溫遙清,多年未見,怎會落入盜墓賊手中?”
溫遙清一派溫和,根本沒有開始說話的嘲笑。莫遠淳一聽是老熟人,氣笑了。
“你是真敢說啊,溫子桑。”莫遠淳手里的弩,他可是看過了,質量太好沒有半點問題。就拿他手藝不行來救他的攻擊,實在不能忍,“老陰險的話,從你嘴里出來真是讓我都難以應對。”
莫遠淳感激溫遙清突然出現救自己一條老命,雖然不知道這小孩是怎么出現的,但還是不能忍。
“遙清那般話只是一時之策,并不是刻意為之,還請矩子諒解。”溫遙清還挺意外碰見莫遠淳,畢竟機關手藝一流,文采飛揚,武力一般的頹廢陰柔大叔。
墨家現如今主分兩個流派,一是靠機關手藝,不從老祖宗思想流派;二是從思想內核行事,像木工手藝也不能落下。莫遠淳就是第二流派的領導者,前幾年才將墨家統攏收整。
“行了,不過你是怎么來這破地方的?”
“腳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莫遠淳的笑聲回蕩在墓道里,格外的猥瑣。
溫遙清默默聽完莫遠淳略顯夸張的笑,問:“矩子怎么會出現在此地?遙清了解您身手,您還不至于會來倒斗。”
墨家思想并不在統治者統理國家思想的范圍內,所以在朝堂上,歸屬于墨家流派的官員少。工部有人是墨家出身,但就幾個而已。墨家要是想賺錢,就是靠著手藝,高價售賣給有錢人。
說起這個莫遠淳更氣,又罵罵咧咧起來,好一會才解釋:“我就在家趕工期,沒想到這幾個莽夫極其準確找上門就把老子抓來這里。我一個文弱的半拉老頭,反抗就被打,差點清白不保!”
說到這個,莫遠淳臉色更不好看了。莫遠淳覺得蓄須麻煩,也就沒有留須。天生便是陰柔長相,貌若好女,年輕時候那些個好龍陽的天天盯著他的菊花。他好女子,不好斷袖!
幸好早早成親,雖然前幾年過世,但也是斷了不少狗東西的覬覦。但是人到中年,那些土夫子們是很久沒見過女人,五指都滿足不了,盯上他的菊花。不是以死相逼,這幫人指不定怎么霍霍他一個中年喪偶的老男人。
“奇怪,您住的地方偏僻少有人煙,除了您門下弟子,誰能正好找上您?”溫遙清笑道,“可能暗閣這一類的勢力,或是您的客人們。不過在您返回故居前,先去趟大理寺,如何?”
“自然要走這一遭。”莫遠淳保持自己的禮貌。有些事講真的,麻煩躲不掉,只能迎面而上。
“大人。”唐花月等人姍姍來遲,盔甲刀劍碰撞出來的聲音,隔著遠都聽的見。
池雨抱拳,擔憂道“大人,您無大礙吧?”
“無礙。”溫遙清微微頷首,吩咐池雨,“地上這幾個土夫子帶給馮少尹,她會妥善處理。將這里的情況也一并通知過去,盡快安排人手處理墓里的事情。阿雨,再分幾人送這位莫先生去趟大理寺。”
莫遠淳對此沒什么意義,既然都有人來處理,自己一個平頭百姓,配合就行,管那么多閑事做什么。
“子桑,你師父說你變化很大。”莫遠淳臨走前忽然看向溫遙清,話鋒一轉,“有什么需求,盡可能找那幫家伙。我離開上京前,會給你打點好。”
“多謝。”溫遙清作輯送別。
“呼。要開門了。”
莫遠淳其實將門解了一半,之所以溫遙清沒有挽留莫遠淳繼續解門。是因為救莫遠淳之前,溫遙清就根據痕跡看過一遍。雖然當時學習機關,有點趕,和唐花月一起倒不是什么要緊的。
在場的幾人合力破開門,躲開陰損的主墓室門,進入主墓室。
主墓室內,有一透明棺槨豎擺在正中央。整個墓室圓形大殿,奢華璀璨。那棺槨似被眾星捧月般捧上高臺,還是滿墻的壁畫。整體風格融合虞國和云國當時的建筑內部造型,修繕的工匠巧妙將其兩種突兀的風格結合,融匯在這間偌大的墓室。
溫遙清第一時間去看墻上的壁畫,又被惡心到了。池雨跟在溫遙清身后,她的祖先曾和云國長公主云錦歌有關系,這段過往被代代相傳。
對池雨而言,可以說是倒背如流。她也見過先前那間墓室的壁畫,再看這里的,真是自私卑鄙的人。
主墓室的壁畫,通篇描述的只有一個——如何制作一個‘云錦歌’。
啟幕帝收集了那些與長公主相似的姑娘們,在他距離死前的七年。趁著那些姑娘們風華依舊,尋了一個匠人。這個匠人最是擅長制作人偶,字面意義上的人偶。
那些姑娘被活生生砍下和長公主相似的地方,根據啟幕帝印象里的長公主。拆分成各個部件的那些姑娘,在鮮血還在流動,有些親眼看著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和她人的拼接在一起。
隨著大量被惡意放血,那些姑娘死了,被隨意丟棄。最后的她們,成了一灘黃土,不知要去向何方。
這個‘人’,成為怨靈寄生的儲存。它被完好保存進了裝滿特質的防腐液體里,在啟幕帝去世前,裝入透明棺槨中,送入這個臆想的墓里。
溫遙清見過她心中的仰慕的先輩畫像,那幅畫極其寫實,還原了公主八九成的容貌。
高臺上的‘女尸’,并不像,盡管無可挑剔的精致。一個被扭曲造就,用人命用鮮血縫合的,替代不了本尊。
啟幕帝這個人,野心、魄力和才能,值得稱贊。或許他很久以前的理想,是為了百姓。他個人的感情寄托在云長公主身上,但他也將自己的惡,無限放大在云長公主。
無論生前還是死后,云長公主一切被捆綁在啟幕帝身上。后世對她的評價,無非是紅顏禍水,禍國殃民,將啟幕帝的失敗全給一個女人身上。
史書重點記載一個君王的成敗,怎會過多關注女人在歷史上的著墨。武帝開創女子為帝的先河,打開世人固有的偏見。
可如今,武帝的過往,非官方的說書人各種編排出的風流韻事。百年前的事,至今還有人津津樂道。誰會在意正統的歷史?誰會關注那些八卦逸事?
“把‘她’燒了。”溫遙清最后復雜看了一眼,轉身,“這里的東西等人來處理,我們先守著。這附近應該還有工匠的墓,重新選個好地方安葬。”
池雨應聲,“好。”
招呼幾個兵卒,幾人合力將透明棺槨帶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