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皇宮
“二哥。”墨云昭走向在亭中溫和的墨逾白,四下只有他們二人。
墨逾白笑著招呼墨云昭坐下,桌上擺著熱乎的茶水和唐果子。看似是兄妹之間的平常交談,墨云昭隱約有些猜到了今夜的話。
“妹呀,有興趣當皇帝嗎?”直接了當。
“沒有。”同上的果斷。
“為什么?”墨逾白不算是意外,但也好奇。
墨云昭雙手交疊,道:“看二哥這么辛苦,小妹更喜歡享受生活。”
墨逾白不信,添上茶水,道:“說謊可不是你喜歡的事情。”
墨云昭不是不會說謊,而是不愛說謊。從小她為了生存,可以說無數的謊言。現在的她,不必為了生存說出違背自我的話語。
“我并沒有完全說謊,二哥。”墨云昭坦誠看著墨逾白,道,“即使我是二哥的孩子,面對二哥這般問,我也如實說。
我知道二哥有意將位置傳給我,所以這些年一直在栽培。可惜,小妹背負不起這般重責的心。即使有能力成為儲君、成為帝王,為百姓做出政績,小妹的心只能肩負起為臣子的力氣。”
“所以陛下,立皇子墨昉為儲君。”是易安公主墨云昭的提議。
“阿昭,你才十三……”
“我知道。”墨云昭認真看著墨逾白,“我知道,所以云昭只想為臣。為君實在沉重,云昭余生志向活得開懷痛快,實在承受不住。”
墨逾白嘆氣,他就應該這孩子的脾氣。這般性格若是早些矯正得有點野心,不然這孩子是真的適合做一個合格的君主。
重新培養出一個將來不知如何的孩子,墨昉那小子年紀小還算是聰明。他可不想一直留在這個位置上,柳穗念那人也忙得很,除了和他們父子二人吃晚餐,其他時間都見不到人。
“過幾日,便立墨昉為儲。”墨逾白笑道,“不過阿昭呀,你還要再等幾年,才能徹底痛快。”
墨云昭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道:“是啊,還不是放松的時候。”
計劃,才開始,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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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昉,這是你的先生溫遙清,溫子桑,現刑部尚書。”墨逾白隨手拍了拍自己兒子的頭,“云家家主云商末,云未奚長子,云眠卿,你的伴讀之一。”
墨昉瞧著年紀小,行禮還很是端正,“小子見過先生。”
“小殿下。”云眠卿作輯,“在下云眠卿,小字思量。”
溫遙清略顯意外看了一眼,比墨昉高點的云眠卿。是真的想交給這小子,提前給了字。
“墨昉,一個比眠卿小些的人,稱名即可。”
兩個小朋友互相稱好,很快就熟稔起來。墨逾白打發兩個小孩去一邊待著,他要和溫遙清說些話。
“你覺得云眠卿那小子如何?”
“穩重自持。”溫遙清精準簡練道,“他和淮敘很像,前者是名副其實,后者是個有些偏執。”
“阿昉呢?”
“不了解,再看吧。”
“還挺好奇他們三,能不能好好相處?”墨逾白撐著腦袋,“你時間夠嗎?”
溫遙清揚起唇角,“擠擠吧,不然能怎么著。況且淮敘來了,能很好帶著他倆,即使我不在了,還有我師父呢。”
“我說的時間是指你之后的安排,不是你覺得你的命還在的時間!”墨逾白氣急敗壞,“你!長命百歲!別說這么晦氣的話。”
“嗯,嗯,嗯,長命百歲。”溫遙清順從附和,很快轉移話題,“宋璟盛案中的受害人尸骨只找到幾具,尚未找全,此案只能先將主謀幾人按律處理,只能將案子后續轉交刑部。盜墓的案子還在季大人手中,不過墓中的財寶由戶部收入。清明后要去海津,調查鹽井。”
墨逾白仔細回憶了一下,道:“一年前的海津那起案子,后續尚未了解,還是有余黨?”
他記得那個案子鬧得很大,涉及了不少世家。民間不允許制鹽,絕大部分鹽井都是交由官府管制。鹽井的生意,所能帶來的可是暴利。開采新的鹽井,繞過官府尋找私下的渠道收買。
發現這事的是海津地方知州,說是有人販賣私鹽。一抓涉及確實不少,抓完那幫土夫子過了兩日,就有人通過暗閣的渠道傳信過來說這事還有點尾巴。至于是什么,身為閣主的溫遙清一點也不知道。
溫遙清簡單解釋,猜測:“說不定推一些替死鬼,這么大的生意輕易放棄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好搞呀,你說上京這邊要處理的,和那邊有沒有關系?”
“這還真不好說。”
“不過要等到什么時候?”
“至少在清明前就要處理好,不過還得等等,至少在拜座主前。不過你們商量完今年科舉前甲了沒?”
墨逾白不清楚溫遙清做什么打算,但一定會去做,“沒,要出個結果還要好幾日。呃……至少在上巳節前后就要開宴。”
說起開宴,墨逾白就心疼錢。就最近的冊立太子的禮儀,花的錢真的叫他心疼。還好墨昉尚小,還用不著給選齊東宮官員,只需一部分官員教授其他事物。
好在兼任多虛職,只拿一份月俸。不然摳搜的墨逾白還舍不得掏這份錢,就算是做帝師身上還要管理自己的職責范圍內的事,也只拿一份錢。當然皇帝也會給點補貼,到底教導未來的皇帝,實在的職責,還是要出這份貼補。
溫遙清難得一記白眼過去,“別一臉肉疼了,禮儀備好了嗎?三朝國會的相關事宜處理好了嗎?”
“啊,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呀!老子的錢!”墨逾白揪心,當皇帝就是不好,整天要算這算那,生怕把國家搞沒了。
那些人對權利,無非是為了利而追逐。真的想為百姓請命的,從始而終的,極少數而已。
“帝師的官服也要做好,雖然我不怎么用得上。”溫遙清笑瞇瞇盯著摳門鬼。
墨逾白收起崩潰樣,道:“快做好了,肯定合你的身。”
帝師不同于朝中三品官員官服的絳紫色,而是純正的紫色。這可是除了皇室,或是由皇帝特賜下給官員的。紫色僅次玄色、金色、銀色難染,一般這種都是特供給皇室。
青色這種顏色的原料廣,不同那些難染的顏色原料稀少。其最便宜的青色布料價格適合普通百姓,青色也分好幾種,顏色越深價格自然要高點。溫遙清那幾件衣服,耐穿雖然顏色深點,也是過時的花樣,也很便宜。
……
“不錯,要是這臉添點重色,更稱你這人。”柳穗念拉著溫遙清轉了一圈,滿眼的欣賞。
怎么說呢……溫遙清穿紫色的帝師官服,顏色的貴氣壓不住這人的氣質。尚未及笄,這般正式的場合,溫遙清將留著的長發一起梳起。與三品的冠不一般,帝師的冠要更華貴鄭重。那條流蘇上的玉石也換了更珍貴,相對長了不少。
“那臣暫且與娘娘分別。”溫遙清拱手,時間差不多了,“穗念,稍后再會。”
柳穗念一看旁邊的漏刻,道:“快去快去,過會要來。”
“好。”
待溫遙清走遠,柳穗念身邊的女官道:“殿下,請上鳳攆。”
“走吧。”
將過桃李年華的柳穗念,著正紅金線鳳袍,繁華的金累絲點翠九鳳冠。是當年為后時所著的禮袍之一,她正服中最麻煩的一套衣裳。
這么多年當皇后,她的氣勢足夠碾壓他人。柳穗念嗯了一聲,扶著女官的手,款款上了鳳攆,入宗廟等。
另一邊
墨昉向自己的老師——溫遙清作輯,溫遙清回禮,“殿下將是儲君,望殿下此后云程發軔,萬里可期。”
“多謝帝師對小子期許。”墨昉真的有大人樣,行禮也是端正。
“走吧,儲君殿下。”
“老師,您也是。”
墨昉與溫遙清同行,良久,才鼓起勇氣向自己的老師詢問:“老師,父親對昉說過昉成為儲君的緣由。皇位真的不重要嗎?”
溫遙清意外,道:“重要。對你父親、姑姑而言,皇位是責任,而不是支配。皇位的意義因人而異,它承擔或許是正或是惡。重要的是人心,上位者若是未能為天下謀利,天下百姓便會將皇位視為糞土。”
“父親說過人心叵測,老師,人心真的如此可怕嗎?”
“世間萬物都不及人心的一分惡,昉,這是老師教你的第一課,要緊記一生。”溫遙清目光幽幽,前方衣冠華麗的人群,“人心是最不可信的東西。”
墨昉盯著溫遙清,“老師,昉記住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太子殿下,愿您追求此四句,肩負往后的責任。”
“學生不辜負父母、您和千萬萬百姓。”
墨逾白、墨凌州和墨云昭三兄妹,就在前方。
溫遙清隨著蕭國皇室正統,登上皇室祭祀天壇。詔告天地、社稷、宗廟,請天地、社稷、先祖認同和許可。皇帝傳旨,宣布冊立太子,丞相代為宣讀詔書。
太子接受冊命詔書,同時,皇后于宗廟中。為宗廟中各位先祖上香請命,祈求寬恕墨氏手中殺孽之罪。
帝師向太子受印,太子行禮謝恩。再向皇帝行三跪九叩,太子現手下屬官同文武百官再給皇帝行大禮。
皇帝、皇后訓誡太子,起駕回宮。
立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