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長安酒樓
“下官路長遠見過溫大人。”
鄭道囊身著官服,上前屈身一拜。而路長遠本人則是坐在次座,一點沒有上前作揖的舉動。
溫遙清是一點不在意的神色,甚至是無視的態度。少有的平淡,微微向鄭道囊頷首,便坐于主位。
感覺莫名的冷淡感,鄭道囊還掛著謙和的笑,跟著落座。
在這間屋子,除了溫、鄭、路,還有兩個溫遙清沒見過的人。兩個高大的男人,周身帶著的血腥和殺意,絲毫沒讓溫遙清退縮的意思。
“可否問下,這二位是……”溫遙清掛起淺淡的笑,問詢。
路長遠則是作揖,道:“這二位是鄭通判帶來護著您安危的黃兄弟,還請您見諒。”
“不需要。”溫遙清并未理會,直接盯著路長遠,“今日確實是送本官回上京?還是說送本官提前下地獄?嗯,說話。”
態度之強硬,出乎在場其他人的意料。
溫遙清見幾人不言語,直接掀桌。與此同時,那兩人也果斷出手。
由于那兩人坐于路長遠身側,溫遙清的掀桌太快,也過于意外。可偏偏這人做的事,不止一件的意外。
掀桌沒多久,忽然路長遠飛出。溫遙清一腳踹上對方的右側腰上,力道合適,這人懵逼中帶著痛倒在尚未完全起來的那兩人身上。
根本不管路長遠,一人直接把人丟到一邊。一拿雙錘,另一拿雙鞭,兩人配合默契,速度迅猛。
溫遙清順手摸了雙筷子,側身躲過一錘,朝拿鞭的甩出含內力的一根筷子。敢果斷挑釁,也是有些手段。
拿錘和拿鞭的,出自一家殺手組織——滅天。相當之囂張的名字,這家存在百年,可以說是老牌。暗閣這種論資歷自是排不上,還有人找暗閣底子淺的,那是有過人之處。
那兩壯碩的男人是雙生兄弟,除體態外相似,長相只有眉目能表示是一母所生。哥哥名黃毅,弟弟名黃邇,他們協作出手,甚少有人能逃脫他們手下。
鄭道囊有些意外,但躲閃慢些,還是叫他避開傷害范圍。
官服袖子存放有限,溫遙清著石綠的衣裳,比官服要便宜。長袖收刀,趁機出刀阻擋。
黃毅拿錘借力脫手砸,沒中,給隔壁來個大洞。被攔著速度要快些的黃邇,另一鞭打下筷子,順勢打向溫遙清。
溫遙清閃了那一下,又攔著黃邇,只能向下一蹲。黃毅接上一錘,為了躲避,溫遙清極其狼狽收刀在地上滾。
兩兄弟接連上接招式,并不了解對方分毫的溫遙清,暗自將自己早出的操絲線,被暫時拉出攻擊。
好不容易站起來的溫遙清,沒能再次躲過兩兄弟一起的攻擊。可溫遙清趁著兩息間,運起能用的內力舉刀阻擋。
她沒死,但被打出原本的屋子,幸好隔壁沒人。為了將效率達到最高,他們所在屋子兩側無人。只是溫遙清的刀出現一絲裂痕,不過還不是重要的問題。
當下,兩兄弟立馬追上,不能讓溫遙清脫離他們的追擊范圍內。得了大活動范圍,溫遙清也沒立即逃開,直接和滅天殺手開始周旋。
兩人下死手,溫遙清從他們出手那幾下就看得出來。作為有經驗的兩殺手,卻很好奇溫遙清只和他們來往,沒有反殺的意向。
來往兩炷香左右,正溫遙清一時不察,只能舉刀勉強攔下黃毅一錘。這一錘將人給一起撞破扶欄,溫遙清直接從二樓墜落。而黃毅緊隨其后,根本不給一點喘息的機會。
溫遙清迅速調整好自己落地姿勢,在安穩落地后,不做一點停歇立刻拉開距離。追上的黃毅也是一錘落空,弟弟黃邇追上。
前者墜樓,后者隨后一錘含帶內力被順勢退開。溫遙清正好被震開的同時,手上的刀也斷開。
聽見動靜的周邊百姓,觀望到了有人攜木碎片掉下來。百姓們四下逃散。
“躲在暗處的幾位,是想做什么?”溫遙清一派溫和的笑,“兩位也先等等,你們不是一伙的吧?就看著我們兩敗俱傷,他們坐收漁翁之利嗎?”
“還真是瞞不過你呀,溫荃主。”一直伏在屋檐的幾人縱身一躍,穩當落地。
為首的還是老熟人——唐門內門二師兄唐不胡,和自己的相好師弟妹幾個。幾人還是離黃家兄弟有點距離,多少都是有些忌憚。
溫遙清道:“幾位都不是一起的吧,唐二你們大抵是權家;至于你兩是韓家弄來的,畢竟暗閣不做刺殺朝廷命官的生意。不如先嘮嘮幾位雇主目的,再打如何?”
黃邇冷笑一聲,道:“拖延時間有意思嗎?哥哥,我們趕緊殺了這個狗官交差。”
黃毅暫攔自家弟弟,“先聽聽唐門那幫小孩做什么,這狗官遲早都得死。茍延殘喘,不足為懼。”
唐門只有內門弟子可姓唐,外門只有一個代稱。他們兜售各種暗器、毒藥和各種精細的物件,也會做殺人買賣。當然他們也不是滅天這種什么生意都做,面對朝廷命官只綁人不殺。
“荃主說得不錯,我們幾個確實是權家派來的,人家說生死不論。”唐不胡老誠實說,“兩位,前些時日我們幾個和這位荃主打過,說實話,平手這位都還沒出全力。”
和唐不胡一起的姑娘,唐悅道:“兩位我們看過和荃主打,這位還是有別的手段沒使……”
黃邇不屑打斷:“怎么唐門的是叫我們兄弟二人知難而退嗎?亦是仗著和這狗官有交情,再給她推延時間!”
“怎么會呢。”溫遙清出口,“真實在的,我只是知道暗處有熟人在,沒想成會是他們,別太多疑。”
“詭計多端。”黃毅先入為主。
溫遙清建議:“不如你們打一架,或合作?”
“多說無益!”黃邇大喝一聲,“哥哥我們上?”
黃毅看向唐不胡道:“合作。”
“可行。”
溫遙清做出防備姿勢,斷刀拿起再次迎著。唐門五人加上黃家兄弟,對上一人。
畢竟權家的交易是生死不論,唐門長老其實更多還是想要溫遙清死,她如今在對很多人來說終究還是個威脅。不管是不是有這個交易在,溫遙清此次交易中必死的存在。
對于唐門弟子,一個“可恨”的朋友。畢竟是門中長老的命令,全力以赴,是對朋友的尊重。
偏偏再次出現轉折,蒙面白衣的人持劍出現擋在溫遙清身前。還是那把望舒劍,叫人難以對付。
就在溫遙清身后,一輛馬車呼嘯而至。在潮汐趕來的同時,那輛較新的馬車更是及時到了溫遙清身側。
“真是難對付,來了個危險家伙。”唐不胡無奈吐槽。
他們覺得難對付,更是由于潮汐成名早。自己沒法子對付,甚至沒對付過。
那馬車上火急火燎下來一衣著華麗的男子,連忙攙扶溫遙清的手臂。
男人金冠流蘇垂落兩鬢,丹鳳美目,風流瀟灑。玄紅相間的縷金桂紋蜀錦長袍,矜貴無比。左肩佩掛金玉做的錦鯉樣式穗子,腰間禁步已限制舉止。連帶著右手上的白玉韘,更是彰顯此人身家不淺。
“你這家伙沒事吧。”此時男人焦急看著溫遙清,使勁晃了晃,身上環佩作響,“小溫,小溫!”
溫遙清吐出一口濁氣,緩緩道:“扶好了。。”
“什么?”
“腳崴了。”
男人白了一眼,道:“真行呀你。”
還沒來得及多說什么,溫遙清身體一軟,昏過去了。男人手腳慌亂,趕忙將人平穩攬著。
“郡王,帶著溫大人快些離開。”潮汐緊盯著七人,注意到身后的聲響趕忙開口。
潮汐話落,那幾人趁機一擁而上。被稱作郡王的男人熟稔從溫遙清袖中摸出弩箭,邊防備那幾人,邊拽著人開始嚷嚷。
“小陸快來幫忙!”由于連馬車都是這位郡王駕的,車內人聽見呼喚,連忙來幫著拉人上馬車。
月白大氅,一白玉蓮花冠披戴逍遙巾的溫婉美麗姑娘,在車旁幫著把人拖上來。郡王朝見縫使軟鞭的唐悅腦門一箭,唐悅只好打掉致命一擊。再去找機會,只瞧見馬車屁股,根本沒法接近溫遙清一步。
“小陸,快看看這家伙怎么了!”郡王嗓門是真大,才上車就喊,“暈了,還腳崴。”
被稱作小陸的姑娘,仔細捏著對方的腕,越把,眉頭越緊巴。良久,重重嘆氣,檢查一下別的地方。
郡王緊著催:“咋啦,小陸你說句話。別不吱聲,搞得老子心慌。”
“好好說話!”小陸不耐,“斷了兩三根肋骨,受了內傷,不怎么影響體內的毒。左手脫臼,雙足有一定的損傷。沒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特別是上半身最好不動彈。”
“那她的毒……”
“藥王谷都無法醫治,我一吳閩游醫更是無能為力。”
兩坐一躺,正趕著去現下最安全的地——明閣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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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妍借著一時的信任,給韓家當日做飯的水里下了適量的迷藥。可以說是到了絕大部分人,只過沒幾天就灰頭土臉的方見越被鄧妍帶出來。
趁著迷藥生效,兩人借聲音小,打算從后院離開。這幾日摸清韓家位置,盡可能快些離開。
“果然,你們是一伙的!”韓家小姐被黑面小哥扶著過來,而兩人叫人圍了一圈。
方見越喘著氣,道:“能攔著也還成,鄧郎中咱們怎么辦。”
“上!”
韓家小姐也不含糊,直接讓人上的舉動,沒成。
好些個黃衣人迅速出現,斬殺掉圍殺鄧、方二人的韓家侍衛。隨后,則是韓家小姐。那黑面小哥不理會韓家小姐,似避諱一般離遠些。
韓家小姐震驚之后,被人手腳麻利捆了起來。鄧妍朝黑面小哥打了個招呼,在方見越吃驚的表情下,人被黑面小哥接過,送到門外備好的馬車里。
鄧妍和黃衣人講了幾句,便讓黑面小哥領著抓人。晟光跳下馬車,返還來的黑面小哥小談片刻。
“那位韓家小姐叫你做什么事?文玄。”鄧妍一開始見著文玄,心下一怔。上回通過信,這家伙在江南貼身保護。
文玄跟晟光勾肩搭背,道:“貼身保護,正好今晚就結束。澄硯,做刑部郎中很忙嗎?還跑來這。”
“還成,來此也是外差緣故。”鄧妍復雜瞧著文玄,“你總這般,韓家小姐還敢要你做活?”
晟光狠狠給文玄搭著的手一巴掌,道:“快些,還有別的事要處理。”
文玄切了一聲,道:“她就喜歡我這長相,那也沒辦法嘛。”
文玄長相不算差,是那種粗糙硬朗的健美樣。當下蕭國主流審美,偏向成熟俊俏。文玄體態極好,面容非主流,還是有人吃這掛的。
鄧妍還是勸解:“你老這般,整的暗閣像什么樣。”
晟光頷首,也是站鄧妍這邊的。好在暗閣內,文玄這種拿肉體做任務的還真沒幾個。兩人作為故交,對文玄也只是碰上說幾句。以前往來信件,幾人說上最近發生的事,不說過程如何。
三人寒暄片刻,便各自做各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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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睿和李海兩人,各自帶人去董、權兩家。前者根據那個管事闡述,把主家圍了。后者則是撲了個空,想都沒想直接前去官衙。
說巧不巧的事,路長遠拽著鄭道囊剛好在官衙門口遇見李海一行人。而李海見抓不著權家人,在溫遙清的安排下,要抓的是只有路、鄭兩人。
鴻門宴,明晃晃的,即便溫遙清自己不去,遲早有人找上門來。破拾只能關在籠子里,還是沒有作為人的基本行動;三孩子也召回來,唐門和滅天的人不是他們能給予的助力。
馮嵇給的信中,除了遇見嚴南錦,和問平安外。一個故交在仙林,有什么事可以找對方幫忙。溫遙清就尋了個機會,就讓四人去了對方家中待著,等一切安穩下來,再把人接到身邊。
路長遠不是一般的恨,當機立斷把袖中藏著的匕首架在鄭道囊脖子上。
“給老子退后,不然這老東西就死在老子手底下!”
李海則是一臉無所謂,“你隨意,大人說了不論死活。”
鄭道囊鎮定得不行,道:“都是要死的,你覺得你能逃得了嗎?”
路長遠冷笑一聲,“老東西活膩歪了,老子可沒有。”兩人一點點挪步到衙門口,那兩官差早見情形不對,溜進衙門里躲開。
開玩笑,都是上官,拉偏架。不論哪邊,自己都遭殃,不如不去趟這趟渾水。
李海等人都沒有上前一步,一點動彈的沒有。軍中出身,那真會讓人拿捏。
一早備好的弩駕好箭,悄咪對上路長遠持匕首的手。
意外橫生,除鞍軍的那支箭未出。另一支箭從高處,長箭射中路長遠眉心。當場斃命,速度之快,對方身手極好,也是提前預料到。
沒能攔下,只眼睜睜看著的李海,反應也快。迅速調來兩人,看著路、鄭二人。李海帶人即刻去追,未能追上人,也只好作罷。
李海尋著了長箭射出的位置,幾經探查,也未有結果。
鞍軍等人返還官衙,立即封鎖。而符睿、鄧妍、方見越,動身及時,向仙林官衙而去。
潮汐周旋鎮住在場七人,在暗閣仙林暗部,帶來滅天和權家撤銷任務的文書。七人才保全一條命,要不然,以潮汐的本事,血濺當場也不在話下。
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的,沒必要互相為難。
此行仙林,也算是暫告一段落。
今日,寒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