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一座空城。
據(jù)說,那座城是因為打仗,空下來的。
屠城,聽起來或許沉重,卻曾真實在這里上演。
三十五萬人,包括守護這里的六萬護城軍,近三十多萬老弱婦孺、悉數(shù)被戕害。
來往的商旅很多,卻鮮少有人踏入這個城池。
原因無它,這個城池曾被一個醉酒的老道宣揚,說這里冤魂未散,怨氣沖天,后來不知道人群中的那個,提了句這不會是鬼城吧!
而后,這里便真的成了眾人口中的鬼城。
活人,總是喜歡談?wù)撝T多避諱。
此處,便是一處。
我本也不會踏入這里,說起來,都是因為那尾紙鳶。
我跟著九叔混跡江湖,是個話不多的小商販。
那日天氣極好,風(fēng)聲煦煦,一尾如太陽顏色的紙鳶飄在空中,像一團簇簇的小火苗,熊熊燃燒,分外與眾不同。
我跟著馬隊,從此處路過的時候,只一眼,便再也挪不開眼。
九叔,是個講究避諱的生人,對此,避之不及,自是不會許我靠近。
只是那尾紙鳶,讓我怎么都放心不下。
我九歲的時候,丟了妹妹。
當(dāng)年家妹走丟的那天午后,放的便是這樣一尾紙鳶。
是父親親手做的火鳳飛天。
我沒有告別九叔,在商隊歇息的時候,借口身子不爽利,跑到了鬼城的城門前。
哪張薄紙鳶懸掛在空中,眼看著就要落下,我怎么會放過這樣好的機會。
城池的門,是半開著的。
我沒有時間猶豫,直接側(cè)身闖了進去。
本以為里面會是荒涼一片,草有幾尺高,會是黑氣沉沉,至少到處陰冷,如眾人口中的鬼城一般。
事實似乎、并不是。
眼前是人來人往的小販叫囂,繁華的商業(yè)街道,熱鬧非凡。
城門下站守的護城軍,幾個護城軍在那里捏著一盤花生米,共飲著一壺小酒。
有來有往的哄笑著,倒是鮮活分明。
他吞了吞口水,對面前的一切,還處在震驚和茫然之中。
有個護城軍瞧見了他,手握在了墻邊豎著的長戟上,嗓子有些粗“哎哎哎,別搶了,有人來了?!?/p>
“小伙子、出示一下你的身份牌?!?/p>
他摸了摸身上的牌,忽然想起他們一行人的牌蝶都在看馬的那一人手里捏著。
“我、我沒有帶在身上?!?/p>
他本以為,他會被驅(qū)逐出城。
可是妹妹的紙鳶在這里,他不能走。
他一著急,也顧不得這里已經(jīng)近乎七十年未曾有人靠近。
更忘了思考原本的空城如何會川流不息、人馬不斷。
“兵爺,你行行好,我妹妹在城里,我必須要進城?!?/p>
有個年紀(jì)大些的兵爺看了他一眼,上下一番打量后,“劉軍,過來帶他去登記?!?/p>
“別著急,登記完你就可以進城?!北鵂斦f著,還安慰了他一句。
他瞬間欣喜,對著兵爺點著頭。
他的妹妹,是他帶出去走丟的,因為他貪吃去了后山摘野杏,回來、妹妹便不見了,只剩下那尾纏在樹上的紙鳶。
除了領(lǐng)路引他的那個官兵,其他的幾個又回了城門下,繼續(xù)共飲著一壺小酒,守著那一小碟的花生米,和半開的城門。
雖是如此,他看了看在兵爺旁邊的長戟,長戟始終在最近的位置,只要站起來,便可以觸碰的到。
他們的腰上,還掛著刀。
他們、雖然看似懶散的嘮著磕,可他總覺得這群人似乎處于戒備之中。
這些人,不像是護城軍,像軍營里打仗的人在守城。
是錯覺嗎?
前面領(lǐng)路的人,回頭喊了他一聲,他應(yīng)著聲立馬跟上。
街道上,拿著裹了糖的糖葫蘆的小家伙,跑著便撞了過來。
他伸手想接住摔在他身上的家伙,卻還是免不了小家伙和大地的接觸。
他趕忙將小家伙扶了起來,小孩子盯著裹了糖的糖葫蘆,外面沾了一層土。
他毫無預(yù)兆的大哭出聲。
“別哭別哭”
他頓時慌亂,拿袖子擦去小家伙的眼淚,又掏出兩文銅板,“再買一串就好了,別哭別哭?!?/p>
小孩子拿著臟了的糖葫蘆,淚汪汪的看著他,不時的瞥向旁邊的兵爺“我娘說不讓收陌生人的錢?!?/p>
“那我買了你這個糖葫蘆,你再去買一個新的,如何?”
官兵看著這一幕,拍了拍那小家伙的頭,遞給他兩文錢。
小家伙順手接過,咧著嘴角,“謝謝爹!”
他有些愣怔,所以這個孩子是兵爺?shù)膬鹤印?/p>
“小兒頑劣,勿怪?!?/p>
“行了,去玩去吧!”
隨著小家伙蹦跳著離開的影子,他跟在這個叫劉軍的兵爺身后,不時的打量著這里的一切。
安逸、繁榮。
店鋪盡數(shù)開著門,小販行走叫囂,來往之人,大都老弱婦孺,年輕人極少,雖是如此、卻也是祥和一片。
有幾條狗前后的走在路上,從他身邊過去,他小時候被咬過,是有些怕狗的。
他下意識的想往后躲開,躲在兵爺?shù)纳砗蟆?/p>
可那些狗只是瞧了他一眼,便走了。
兵爺回頭看他,他頓時有些無措,一個大男人、怕狗也就罷了,若真是咬人的狗,他怎么能躲人身后呢。
他略有些拘措和尷尬,“這些狗怎么在街上?”
劉軍慣性的壓在腰間刀上的手,落了下去,笑得云淡風(fēng)輕,“那個是巡街犬,我們兵兄弟幾個養(yǎng)的,不咬人,不用害怕?!?/p>
他“嗯”了一聲,難怪呢!
若是往常的獵狗,看見人,定是要上來撲咬一頓,最起碼狂吠幾聲。
這幾只狗,除了隨意的看了他一眼,確實沒什么反應(yīng),原來是兵爺養(yǎng)的,也算是吃官家飯的狗。
穿過這條熱鬧的街道,繼續(xù)右拐,進了一個不大的巷子里。
“這條路近些,過了這個巷子就是。”前面的兵爺說著。
他在身后應(yīng)著跟著,巷子里有幾戶人家,幾個大娘正坐在門口洗著菜扯著家常。
“又在門口洗菜呢!”
“這是又有新人來了!咱們城里,可是好久沒來客了。小伙子,來了好好玩?!贝竽锷跏菬崆椋匆娝Φ冒櫦y折起。
“好嘞好嘞,大娘,謝您好意。”他客套的回著,臉上笑容也跟著起來了。
這里的民風(fēng)真是淳樸而熱情,街上的狗不咬人,巷子里的大娘也會歡迎他一個外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