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將一張純白的藥貼扔給程予，“你用這個貼一下傷口吧。”

程予看著四四方方跟手掌那么大的藥貼，又看了看手指尖比米粒還小的傷口，搖了搖頭，“我不用了。”

程予心里想，他要是晚給一會，這都快好了。

但是面上不能這么做，她恭恭敬敬推了回去，看不出來一絲不周到。

誰料主任直接拿著藥貼扔在了垃圾桶里。

“主任，這張還沒用呢，您怎么給扔了？”

主任頭也沒抬，“沒用了”

恰巧微風吹過，窗外的海棠花隨風搖曳，吹動了桌子上的素色白紙，隨后沿著縫隙跑到了少年的額間，輕輕一撩。

原本由發絲擋住的眼尾茶色小痣顯現出來。

而這一幕正好被抬頭的程予看到。

心里盤原本算著找師夜的程予:淦！

所謂的‘主任’，用手將額間的劉海攏了攏，將小痣重新擋了起來。

他若無其事的問程予，“怎么了？”

程予扯著嘴唇，皮笑肉不笑道:“沒事的，主任。”

呵，他還挺能裝！

所謂的‘主任’點了點頭，隨后突然科室的門被推開，一個小護士急忙跑了過來，“林主任，那個外企的小公子提前到了，您先過去一趟吧！”

小護士眼睛在師夜跟程予之間來回打轉，最終目光落在程予身上，“馮春，你還去嗎？”

那意思就跟，你要不別去了吧，如出一轍。

程予本著職業精神，義正詞嚴的拒絕了。

表示累死也要累死在手術臺上。

小護士面帶愁容，嘆了口氣，“那好吧，馮春你過來跟我拿一下新到的材料”

程予跟著她出去，剛出了門口，程予的胳膊就被小護士挽住，“馮春，你今天吃錯藥了吧？”

程予不知所措，“啊”了一聲。

小護士靠近她耳邊跟她說，“這個精神病天天纏著你，你不怕你未婚夫知道了嗎？”

程予一臉震驚的看著她。

“林主任雖然長得好看，但是也不能棒打鴛鴦啊，還精神科主任呢，他自己就怪有病的！”

“你忘了上一次專家會診，就因為你未婚夫來醫院找你，給你送飯，他專家都不陪了，直接來樓下堵你”

程予:“……”

程予搖搖頭，“我好像忘了”

小護士瞪大了雙眼，“這你都能忘！你忘了他還要當著你未婚夫的面強吻你，好歹被人拉開了”

“雖然那個時候已經是下班時間了，但是他終歸是醫院的主任，行為不妥，差點受處分！”

程予沒辦法回答她但是也不能不去，只能找補道:“可是，今天的任務你也看見了，我作為助手，是他點名讓我去的。”

“而且，只是一次手術，我覺得沒事。”

小護士跑去臺子上拿了所謂的材料，遞給程予，“好吧，你真是心大，要是我攤上這樣的神經病主任，我肯定辭職！誰讓我們都是牛馬呢，上司的命令不得不聽”

“不刮臺風是牛馬，刮了臺風是河馬，橫豎都要當牛做馬，逃不開宿命啊！”

小護士目送程予離開之前，再三叮囑怎么攻擊男人的下三路更有效。

程予哭笑不得的聽著，然后轉頭回去。

師夜顯然是等待已久了，接過來程予手中的資料，只一會，兩人就去到了會議室。

看似是會議室，卻也不太像，看著不大，是通體的白色裝潢。

但是有種很久沒人住的空曠感。

會議室里聚集了各路專家，師夜是最后一個到的。

現在坐在位置上的專家們要么頭發斑白要么是清一色的地中海，只有師夜頭發濃密精神狀態可嘉。

這就是及時發瘋的魔力，有脾氣從來不憋著。

程予忍住笑意，心想:不愧是精神科主任！

所有人的正襟危坐的時候，一個穿著灰色西服的中年男人，推著一個小孩走了進來。

那男人顯然是個混血，駝峰鼻，濃眉大眼，但是臉型跟氣質上還帶著幾絲東方韻味。

他梳著油光瓦亮的大背頭，推著輪子的手停了下來。

程予看清楚輪椅上的小孩的那一刻，倒吸了一口涼氣。

小孩看不出來幾歲，瘦的離譜，圓圓的臉，就像一顆駝背的豆芽菜。

皮膚是死白色，圓圓的頭微微歪斜，似乎是支撐不了身體原本的重量。

雙頰凹陷的能養條魚。

第一眼就不像活人，但是他的眼睛還在動。

轉悠著打量屋內的人。

坐上上首的老人跟中年男人打了招呼，不知道了說了些什么。

只看見中年男人擦了擦淚，點點頭。

往后又召開了一場會議，關于這場會議講的什么，程予一點也聽不懂。

只能感覺到是某個指標性的東西，類似于研發什么，手術是其次。

程予聽的快要睡著，但是總覺得背后涼涼的。

這場會議中年男人一直在旁聽，他坐在他兒子旁邊，親呢的抓住他兒子枯瘦的小手。

小男孩左看右看，最終將渾濁目光定格在程予的身上。

小男孩突然笑了起來，但是卻發不出聲音，他說，“一會要讓這個姐姐陪我。”

幾乎沒有出聲，中年男人幾乎是整個人趴在他身上聽，反復幾遍才確認。

“乖，只要你能活下來，爸爸做什么都愿意”中年男人眼里的心疼憐惜幾乎抑制不住。

男人又說:“你也覺得那個姐姐很像嗎？”

“爸爸我也看著像，爸爸找了那么久，還沒有碰見這么像的。”

“等爸爸給你綁回來做媽媽好不好？”

小男孩笑著點頭。

終于熬到了會議徹底結束，程予打了個哈欠剛要出去，卻被中年男人叫住。

他頗有禮貌的問程予，“你知道衛生間在哪里嗎？你知道的，人有三急！”

程予驚訝于他常年生活在海外卻說的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程予給他指了幾個方向，然后說清楚怎么走。

男人依舊為難的看著程予，“女士，我帶著他上廁所會有點麻煩，你能不能幫我看他一會，我很快回來！”

程予還記得現在自己是醫院里的護士，病人家屬將病人交給護士，那是基于一種信任，她點了點頭，同意幫中年男人看。

中年男人再三致謝后，轉頭離去。